董 健 楊云飛 (吉林動畫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由比爾·康頓執導的電影《美女與野獸》改編自迪士尼的“十部白金典藏動畫片”之一。真人電影的出現為原有的經典動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在《美女與野獸》中,迪士尼投入巨大,期待著能從中獲取更驕人的票房成績以及開發出更大的延伸價值。由于《美女與野獸》的動畫版曾經是創造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奇跡之作,在“致敬”的思維下電影版主創并不打算對原有劇情進行尺度太大的改造,甚至為了以前版來觸動觀眾的懷舊情結而在分鏡、畫面構造上苛刻到幾乎逐幀還原的地步。因此,相對于具有懸念的、跌宕起伏的情節而言,真人版電影《美女與野獸》在給觀眾呈現一道娛樂盛宴時,其主菜在于其在多方面完美融合的多重審美元素。
電影本質上是一種造型藝術,它通過視覺來給觀眾傳遞信息和美感。視覺審美中的審美元素是給予觀眾的刺激和娛樂最直接的元素。一向在藝術品質上精益求精的迪士尼也始終注重對于視覺審美的營造,并且不斷對自身進行突破。
迪士尼對《美女與野獸》的投入堪稱是空前的,其1.6億美元巨額投資使得電影未映先紅,而這部分投入很大程度就體現在電影給觀眾的視覺審美上,如邀請曾經多次攬獲奧斯卡最佳服裝獎的設計師杰奎琳·杜蘭來為影片進行服裝設計,在場景設計上堅持實景搭建,使《美女與野獸》在給觀眾提供仙境的同時,又避免成為又一部如《奇幻森林》那樣的CG電影等。
在服裝設計方面,電影中貝兒在被囚之后和野獸的服飾都帶有宮廷風格,剪裁緊身收腰,有華麗的蝴蝶結和精美刺繡等,這些見證著兩人從無到有的愛情。貝兒在家時的藍白便服則相較于動畫版增加了一個腰間的大口袋,貝兒用它來裝面包和書,這一套服裝代表了貝兒無憂無慮的鄉間生活。在場景設計方面,在電影中,城堡的設計使用了金色主色調,并在內飾上加入了大量曲線弧線,使墻面與天花板相連接,墻面裝飾上有著大量的花束和貝殼的元素。為影響了無數人的夢幻童話披上了一層現實而又不失美好的羽衣,將導演所想表達的“那種細膩到極致的情緒”完美地具體化了。
文化審美是相較于視覺審美的一個更高的審美層次,而這也是迪士尼電影的長項之一,其取材于不同民族傳說、童話的電影一般都有著較深的文化積淀。《美女與野獸》中的故事來源于法國童話,在其漫長的傳播鏈和跨越國界的過程中,既始終帶有自己的文化基因,又不斷被打上不同時代和地區的鮮明烙印。即使電影版對動畫版有著如此明顯的還原意圖,觀眾依然不難發現,相較于26年前的動畫,電影也在向時代做出調整和妥協。這些變與不變共同構成了電影的文化審美。
“人變獸,獸變人”這一元素帶有明顯的古典文化色彩。《美女與野獸》在開啟貝兒的故事之前介紹了野獸從王子變成野獸的過程,而這其中包含著電影對古希臘神話和古羅馬神話的文化沾溉。古希臘神話中講述人獸婚戀的“愛神和普賽克”故事以及古羅馬神話中講述人被魔法變為動物的《金驢記》共同成為《美女與野獸》的基本故事框架。在“愛神和普塞克”故事中,民間姑娘普賽克因為美貌而遭到了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嫉妒,阿芙洛狄忒派遣愛神丘比特制造普賽克和兇惡野獸之間的姻緣,不料丘比特卻愛上了魅力十足的普賽克,讓阿芙洛狄忒大為吃醋。而在《金驢記》中,貴族青年盧齊伊在去往希臘的過程中,因為誤用有魔法的藥涂了身子,變成了一頭驢子,從此吃盡了苦頭,但是也因此而能從驢子的視角看盡這個社會的諸多奇聞異事,不甘于被命運擺布的盧齊伊后來還是恢復了人形。兩個故事都有著明顯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潛在教化意義。
電影首次確定了“美女與野獸”故事的發生時代,即1740年,向這個童話故事在法國第一次出版的年份致敬。電影為觀眾制造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社會情境,即18世紀的小鎮和農莊,以及哥特意味濃郁的陰森城堡等,并在照顧到觀眾的心理習慣的基礎上,讓在其中生活的人表現出與特定地理環境、時代背景乃至文化、宗教等因素相匹配的性格、習慣以及心理素質。以哥特文化為例,在野獸居住的古堡中,有著各種造型詭異的惡魔雕像(天使塑像所變),城堡的尖頂也是高聳瘦削的,這也是貝兒和父親在進入城堡時感到不安、恐懼的原因,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貝兒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留在城堡,她的勇敢和孝心也就得到了體現。而圍繞著城堡的則是各種樹木、籬笆以及兩千多根冰柱,這些都表現了城堡的封閉性,但正是這些使城堡顯得幽暗封閉的元素,襯托出了古堡內部茶壺夫人、座鐘管家以及燭臺男仆等仆從的熱情和善良。而率先在法國風靡的洛可可文化則強調優美、精致和奢華,體現的是法國上層社會的審美風貌,這也是這些仆人對擁有貴族身份的野獸言聽計從的背景。
對反智主義進行批判是電影《美女與野獸》的一個重要的精神審美維度。在一開始,電影就以一段歌舞來表現貝兒的與眾不同,熱愛閱讀和幻想,被父親稱為“超前于這個時代”的她在這個鎮子上是格格不入的,人們都覺得一個女孩子看太多的書是沒有用處的。而孔武有力的加斯頓則是站在貝兒的反面的。盡管加斯頓有著英俊的外表,但是他自私虛偽且不學無術,他瞧不起貝兒喜愛閱讀的癖好,在向貝兒求婚時認為貝兒的理想就是嫁給他以后成為一個賢惠的小妻子,為他生七八個孩子,并且最好是男孩。這自然遭到了貝兒的拒絕。而大多數村民都迷戀、崇拜著加斯頓。在電影結尾,由于加斯頓的蠱惑,村民們被煽動起來沖向城堡準備殺野獸,顯然體現的是童話中勸誡人們不要成為愚民的寓意。
戰勝反智主義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使自己變得智慧起來,而這一點在電影中以讀書的方式具象化了。讀書的意義被一再地強調。在貝兒進入城堡之前,她到鎮上除了買面包以外,還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任務便是還書和借書,遇到自己喜歡的書她可以手不釋卷地閱讀,甚至邊走邊看。而在進入城堡以后,因為失去了自由,因此即使野獸對她再體貼,貝兒也向野獸表示自己是不快樂的。而對她來說唯一的慰藉就是野獸的圖書館,那也是野獸在了解貝兒興趣愛好后有意送給她的禮物。這個堆滿了貝兒從未見過的浩瀚書籍的圖書館在電影中是有象征意義的。它意味著野獸給予了自己心愛之人一個更為廣闊的天地,這是野獸體貼貝兒的重要表現之一。這樣的改編顯然較為合理。貝兒最后對野獸傾心相愛也就脫離了人們對她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論斷,而是因為兩個人有著極多的共同話題,知識使得野獸能夠和加斯頓等人區別開來,與貝兒進行更多精神層面上的交流。這種靈魂上的契合是貝兒和野獸墜入愛河的關鍵原因。
在人們感慨商業片時代消費文化總是能取得對審美文化勝利的今天,迪士尼則不斷以藝術美學和精神品位俱臻佳境,以多元表現拓寬表現方式,同時又能取得良好票房收入的作品為業界樹立新的標桿。在《美女與野獸》中,盡管電影講述的是一個舊的故事,但電影中審美元素以不同的表現形式出現與融合,使一個古老的故事不僅能夠娛樂觀眾的身心,甚至可以影響其精神塑造乃至社會規范,這對于經典童話故事的翻拍,甚至是動畫電影的文化建設,都是帶有啟示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