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師薈萃的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

劉 斌/Liu Bin

天津美術學院的前身是北洋女師范學堂，學堂自1906年建立至今已有110年歷史。學堂始建是中等師范性質，至1929年6月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以下簡稱為河北女師）成立，才正式步入高等女子教育階段。河北女師自改制后得到省府的財政支持，加之齊璧亭院長的特色辦學之路，學院得到蓬勃發展，并逐步形成以學院為總部，下設中等師范、中學、小學、幼稚園四部的格局，自身構成了一條獨立完整的教學鏈。至1937年7月，河北女師設有7系（國文、英文、史地、教育、家政、音樂、體育），23個班。①共招收學生292人。另有師范部，共招收學生230人，并附設勞作師資班1班，有學生37名。②可見，僅大學部該校就有7系1部（師范部）等系科設置，共有學生559人。同時該院還附設女子中學部（共6班）、師范附小、幼師3部，共招收學生近千人，學院還增建有科學館、音樂館、體育館、染織工廠及大型的烹飪室，并開辟園圃，培植園藝，設置實習家庭，充實圖書館……設備完善、師資雄厚的河北女師被時人稱為“全國女子教育唯一之完善學府”。③同時也是當時唯一單獨招收女生的一所省立（公立）女子師范高等院校。

師之所存，道之所存；英才聚焉，乃成其大。20世紀30年代的河北女師就聚集了曹禺、李霽野、李恩科、陳振鐸、張匯蘭、李何林、胡國鈺、班書閣等一批新型的、頗具學術造詣的青年教師，他們在著名女子教育家齊國樑的帶領下，共同鑄就了河北女師的輝煌。這些曾經的年輕教師，很多日后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成為相關領域的奠基者。時值學院辦學110周年之際，謹以此文紀念這些曾任教于此的名人名師。

1929年6月，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成立，齊國樑院長功不可沒，正是他數次提議在省內設立一所家政藝術學院，才使得河北女師最終得以建立。齊國樑，號璧亭，山東寧津人。他曾兩赴日本及美國留學并進行教育研究。1916年1月任直隸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校長，他是當時我國中等師范學校校長中，第一位，也是僅有的一位具有國外學歷和學銜的校長。他還將日本學校中的家政教育學科引入直隸女師，增設了家政專修科。這是我國在師范院校創建家政學科的開端。1929年，齊國樑任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院長。在學院中他推行“以人為本”的辦學理念，并將“愛的教育”貫徹于教學始終，形成了河北女師充實豐富、不尚浮華的校風。他辦學求真務實，講和諧，重誠信，這對當今教育仍有借鑒意義。同時，他力主創辦家政學科，為改革當時中國的家庭、健全社會基礎做出了歷史性貢獻。齊國樑一生致力于女子師范教育達34年，是我校創建以來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也是當之無愧的我國女子師范教育的奠基人。

河北女師成立之初，僅設國文、家政兩系。國文系首任系主任為鄭因伯教授，而后由董魯安接任。董魯安是近代著名修辭學家。青年時代他就讀于北京高等師范學校。1920年畢業后，留任該校附屬中學擔任教員。他曾是錢學森的語文老師，由于其授課生動，常將很多深刻道理融入授課內容中，深受同學愛戴。20世紀30年代任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國文系教授兼系主任。1935年董魯安離開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到燕京大學開課。而后，歷任華北聯合大學教育學院院長、華北大學二部副主任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第一屆全國政協委員，為6位無黨派民主人士政協委員之一。

國文系歷史上最早的教師之一還有李何林。他學名李延壽，安徽人。1929年，李何林到河北女師任教。任教期間，李何林出版了《中國文藝論戰》和《魯迅論》，熱情學習和宣傳魯迅思想，并開始使用筆名李何林。1949年后調任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任教并參與制定《中國新文學教學大綱》，為中國現代文學學科的創立貢獻了智慧和心力。1952年出任南開大學教授兼中文系主任，講授中國現代文學和魯迅研究，是全國高等院校開設魯迅研究課的先行者。著作有《關于中國現代文學》《魯迅的生平和雜文》《魯迅〈野草〉注解》等。1976年2月27日，他成為魯迅博物館首任館長兼魯迅研究室主任，為傳播魯迅思想、開展魯迅研究工作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是魯迅研究及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奠基者。

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教學大樓

國文系在學院中師資力量較強，著名劇作家曹禺也曾在該系擔任教授之職。1934年暑期，24歲的曹禺經老同學楊善荃邀請來津并到河北女師擔任國文系外國文學的教授。曹禺在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學習期間便創作話劇《雷雨》，1934年7月，該劇發表于巴金、鄭振鐸創辦的《文學季刊》，引起很大反響，奠定了曹禺在中國話劇史上杰出的現實主義劇作家的崇高地位。1935年，在河北女師任教的曹禺醞釀并完成了他的第二部話劇《日出》，相比《雷雨》，《日出》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更為成熟，更能體現作者獨特的藝術風格。

1935年，國文系又迎來了一位才女，她就是馮沅君。馮沅君，筆名淦女士、沅君等，河南省唐河縣人，是我國近現代一位頗有成就和影響的女作家、教育家、文學史家。1922年，馮沅君考取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研究生，研習中國古典文學。1922至1929年間，她先后創作《卷箷》《春痕》《劫灰》三個短篇小說集。作品中她大膽寫出了當時女性掙脫舊禮教束縛的愛情心理，表達了五四運動前后，新女性對封建禮教的激憤和反抗，對個性解放的新文化覺醒。魯迅對她的創作風格給予高度贊揚。馮沅君是與冰心、廬隱、凌叔華等齊名的五四運動以后的第一代新文學女作家。1932年，她考入法國巴黎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班，從事古典詞曲研究。1935年回國后到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國文系任教直至抗戰爆發。馮沅君博學多才，謙遜隨和，授課內容豐富，觀點新穎，深受同學們的尊敬和愛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馮沅君任山東大學副校長。臨終之時，她還囑托家人將全部遺款和藏書捐贈給了山東大學。

與學院共同建立的還有家政系，該系由齊國樑院長親自兼任主任，另有孫家玉、陳慧蘇、孫金勝等在系內任教。家政系在齊院長的帶領下發展迅速，至上世紀30年代中期已經在全國家事教育中處于領導地位。為提升學員的審美能力和創造能力，家政系還設有圖畫副系。圖畫副系的設置是女子家政教育的重要補充，同時也為小學培養美術師資。當時的美術活動家蘇昌泰對圖畫副系的建立和發展貢獻良多。蘇昌泰，字吉亨，天津人，京津畫派重要畫家，美術活動家、教育家。他師從陳師曾，擅畫山水、花卉及佛像題材，尤擅畫梅，筆墨老到。1928年，蘇吉亨組建綠蕖美術會，并擔任會長，該美術會是民國時期天津存在時間最久、體制最為完備的美術團體。1929年后，蘇吉亨擔任河北女師圖畫副系干事兼講師，后擔任該系教授。任教期間，他大力培養人才并為該系引進了劉嘯巖等重要師資，1934年，他更是在記錄恩師陳師曾《中國繪畫史》講稿基礎上為圖畫副系編寫了教材《中國繪畫史》，被譽為“誠為后學之先導，問道之津梁也”。

此外，小寫意花鳥名家李鶴籌早年也曾在女師圖畫副系任教。李鶴籌，名瑞齡，字鶴籌，號枕湖。1920年加入中國畫學研究會，師承金北樓先生學習花鳥畫。1930年任北京湖社畫會評議。歷任燕京大學美術學院、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現天津美術學院）教授。1957年李鶴籌與齊白石、何香凝等一起，參與繪制世界和平大會巨幅花鳥畫《和平頌》。1958年他重返津門，任河北天津師范學院（現天津美術學院）教授，并兼任繪畫系國畫教研室主任。1965年獲“教書育人有突出貢獻”之榮號。1930年，學院增設英文、史地兩系。經李何林和朱肇洛介紹，26歲的李霽野到學院英文系擔任第一任系主任。在校期間，李霽野為英文系的創建和發展做出很大貢獻，他除負責全系工作外，還講授英語翻譯、外國名著選讀、英美短篇小說與英國長篇小說課。授課之余，李霽野一刻也沒有停止西方文學作品的翻譯工作，分別于1934年和1936年，翻譯完成《簡·愛》《我的家庭》兩部著名小說，為日后成為我國當代著名的作家、文學翻譯家打下良好基礎。

為了史地系的建立和發展，地理學家程國璋可謂嘔心瀝血、死而后已。程國璋，號蘊輝，河北省深縣人，1919年畢業于北京高等師范學校。畢業后，程國璋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北京高等師范學校任史地系教師。在濃厚學術氛圍的熏陶下，他發表了多篇頗具價值的論文，展現極強的學術天賦。1924年，北京求職學社出版程國璋的地理學巨著《太平洋問題與中國》。該書熔地理、歷史、政治、經濟、文化各學科于一爐，反映了程國璋淵博的知識和科學的前瞻能力。作為一部頗有影響的地理學術著作，程國璋曾將本書贈送給孫中山、梁啟超等社會名流，彰顯出本書社會影響力之大及社會傳播之廣泛的特征。1926年他的另一部力作《本國地理》問世。這是一部在民國時期很有影響的中等師范教育地理教材，曾發行幾萬套。1930年，程國璋應邀到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籌建史地系，任史地系教授兼系主任。建系之初，百業待興又師資短缺，程國璋以極強的事業心和責任心擔負起史地系的全部課業，終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年僅35歲。

接任程國璋擔任史地系主任的是班書閣。班書閣，字曉三，河南省杞縣人，近現代著名歷史學家。1932—1937年任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史地系教授、系主任。任教期間，他治學嚴謹，教授方法規范而又靈活，多采用啟發式教學，為學生創造自主學習和研究環境。1928至1942年間，中國近代大出版家張元濟在北平組織71名國內著名學者和日本漢學家編撰《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班書閣也參與編寫，根據日本東洋文庫所藏《〈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編輯資料》所載，1936、1937年，已收“班書閣所撰提要1446篇，為史部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等，子部雜家、藝術等，集部別集、詩評等類著述，為《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撰稿較多者之一。增撰提要交稿尚在其后”。班書閣在學術研究領域苦心孤詣，成果豐厚。他所從事的提要編撰工作，是其學術成就的重要標志。

1931年，河北女師增設音樂（附體育）系、教育系。

李恩科任音樂系主任、教授。李恩科，天津市人，我國近代音樂教育奠基人之一，河北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創始人，長期擔任河北女師音樂系主任，并為學院院歌譜曲。李恩科早年畢業于清華大學，是清華大學選送留美的15位留學生之一。1931年暑期，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增設音樂（附體育）系，李恩科任音樂系主任、教授，一直任職到1937年7月抗日戰爭爆發。抗日戰爭勝利后，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在天津復校，重建音樂系，李恩科再次出任音樂系主任、教授。作為河北女師音樂系的創立人，李恩科為音樂系的建設和發展做出重要貢獻，任職期間他廣聚名師，當時，丁善德、張洪島、陳德義、陳振鐸、勞景賢、熊樂忱等都在這里任教。他還十分注重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教學風格，音樂系為增強師生的音樂才干和社會影響力，不僅經常在天津舉辦大型音樂演出活動，同時還作訪問北京、濟南、青島等地的遠足旅行演出，曾轟動一時。

同在音樂系任教的還有專門從事民樂的二胡演奏家陳振鐸。1928年陳振鐸考入上海國立音樂學院，在校期間結識了同窗冼星海先生。1929年，他轉學到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音樂系，1932年畢業。在校期間，師從著名國樂大師劉天華先生學習二胡，在劉天華大師的教誨下，他積累了雄厚的民族傳統音樂基本功，二胡演奏技藝取得了突破性的進步。1933年8月—1937年7月，陳振鐸任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教授，他的二胡獨奏在當時很有影響。他和丁善德的二胡琵琶二重奏，是民族樂器二重奏的有益嘗試。他的代表作《雨后春光》《花開滿院》兩首二胡獨奏曲也是在女師創作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陳振鐸還參與籌建中央音樂學院并陸續擔任中央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天津音樂學院教授、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教授等職，培養了張銳、陳朝儒、閔惠芬、王國潼等我國二胡藝術界的精英。陳振鐸是繼劉天華先生之后的當代民樂大師、二胡泰斗。體育系開始是作為音樂系的副系存在，由著名女體育教育家張匯蘭的學生杜隆元擔任該系主任。1932年秋，體育系獨立建系，張匯蘭被聘為系主任，這是她首次出任該系主任。1933年張匯蘭重回中央大學任教。1934年8月，張匯蘭再度回河北女師擔任系主任直到1937年。

張匯蘭，江蘇南京人。我國著名的女體育教育家，第一位女體育博士，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體育系創始人之一。曾三度赴美國從事體育、生物學、公共衛生學等專業學習和研究并取得博士學位。1927年成為金陵女子大學體育系第一位擔任系主任的中國人。張匯蘭治學嚴謹并將國外體育先進經驗應用于女師體育教育。在她的領導下，女師體育系辦得有聲有色，在眾多體育活動中都取得了優異成績（1933年天津春季運動會該院獲得女子普通組第一名，該院的籃球、排球項目也是名列前茅），并培養出羅愛華、畢誨芬、安淑卿等一批優秀體育人才。河北女子師范學院在當時被視為“華北女子教育的中心”，體育系也成為當時全國能夠培養女子體育師資的三所本科高校體育系之一。作為該系的創建人和主要負責人，張匯蘭對女子體育教育的貢獻已經超越了女師乃至天津地區，而輻射整個華北。1936年，中國第二次參加奧運會（第十一屆奧運會），張匯蘭還是最早官方組織觀摩奧運會并考察丹麥、瑞典等七個體育發達國家的9名女性代表之一。1952年起，張匯蘭任上海體育學院教務長、教授，兼運動解剖學教研室主任。著作有《運動解剖學》《緩和運動》等，是中國體育運動解剖學的創始人之一。1987年6月，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首次頒發的“體育教育和運動榮譽獎”，授予這位為中國體育事業傾盡一生心力的老人，從此她的名字被載入世界體育名人史冊。

胡國鈺，字仲瀾，湖北省江陵人，滿族。1916年畢業于北京高等師范學校。1931年，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教育系成立，胡國鈺為教育系首任系主任。任教期間，他除了主持制定了教育系課程設置及課程標準，制定了學生入學考試的應試科目，聘任了教員外，還積極推行教學改革，大力倡導啟發式教學，提出“以生為本，教師為輔”的教育思想。這些在教育領域的探索和實踐，時至今日對我們的教育改革仍有指導意義。1937—1949年任西北聯合大學教育學院教育系、國立西北師范學院教育系教授。1949年后，任西北師范大學教育系主任、教授，教務長。終身從事教育學科的教學與研究，是近代知名的教育學家。

名師照片

河北女師時期，在這里還走出了一位我國著名圖書館學家、目錄學家、教育家，他就是錢亞新。錢亞新，字維東，江蘇宜興人。1926年考入私立武昌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在學校讀書期間，他編寫出版了《索引和索引法》一書，被杜定友贊為“我國關于索引和索引法的第一部著作”，填補本學術領域空白。1933年至1937年任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圖書館主任。他關心圖書館業務和讀者服務等圖書館基本建設，寫成《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圖書館的概況和展望》，向全院師生介紹圖書館的沿革、建筑、設備、組織、經費、分類、目錄、典藏等圖書館發展歷程；1935年12月，錢亞新寫成《御書術》，向全院師生介紹利用圖書館藏書的方法。錢亞新還應邀在學院開設“圖書館學”課程，為同學講授圖書館學的新知識。同時他還十分重視學術研究，出版有《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圖書館學叢書》等大量著述，并主持出版《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圖書館月刊》等。在河北女師圖書館工作的四年，錢亞新為河北女師圖書館的建設和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注釋：

①黃新憲：《中國近現代女子教育》，福建出版社，1992年，第111頁。

②教育部編：《第二次中國教育年鑒》第5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48年，第790頁。

③杜學元：《中國女子教育通史》，貴州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5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