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問波蘭人這個殘酷的問題

本報駐波蘭特派記者　暨佩娟

“你更喜歡德國人，還是俄羅斯人？”兩年前，《環球時報》記者曾這樣問一位波蘭學者。當時很好奇，波蘭曾遭兩個“強鄰”輪番蹂躪，現在普通波蘭人對這兩國持何心態？今年到波蘭常駐才明白，這個問題對波蘭人來說有多殘忍。

華沙大學日耳曼文學專業學生庫若夫斯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我們的祖父母經歷了那場戰爭，父母也大都在戰后兩三年出生，每個波蘭人都對戰爭記憶猶新，戰爭話題幾乎無所不在。”

德國欠下的血債，波蘭忘不了。1939年9月1日，正是德國突然向波蘭發起“閃電式進攻”，點燃了二戰歐洲戰場戰火，波蘭自此陷入苦難的深淵。二戰期間，600多萬猶太人被納粹德國殘忍殺害，其中一半是波蘭籍。如今走進波蘭克拉科夫的奧斯維辛集中營，所見所聞仍令來客感到波蘭人在那里經歷的一切，哪怕用最殘酷、最仇恨的字來形容，都顯得太過仁慈。

1970年，聯邦德國總理勃蘭特在華沙猶太人起義英雄紀念碑前跪拜請罪，他的懺悔贏得了諒解和尊重。此后，兩國關系順風順水。波蘭人普遍認為自己與德國分享著共同的文明。

但說到蘇聯，如今大多波蘭人則會咬牙切齒，恨意難消。最近，波蘭打算拆除國內近500座蘇聯時期頌揚共產主義的紀念碑。波蘭人難道忘了，是蘇聯紅軍從納粹手中解放了波蘭？記者的波蘭朋友米豪馬上予以否定：“他們沒有解救我們，只是另一種占領。”

“同德國人在一起，我們有喪失自由的危險；同蘇聯人在一起，我們會有喪失靈魂的危險”，波蘭元帥斯米格萊·雷諾的這句名言，道出波蘭人渴望逃離被蘇聯長期奴役命運的心聲。波蘭對蘇聯的這種切骨之恨，轉化為對其近乎偏執的高度關注。在波蘭格但斯克二戰博物館，為斯大林專辟的展室是館里最漂亮的一間，里面懸掛著各式紅色海報和漫畫，文字介紹中反復出現“種族主義”“極權主義”等詞語。這里記錄了有關斯大林的一切資料。

1940年蘇聯一手釀造的“卡廷慘案”（秘密殺害2.2萬名波蘭軍人、知識分子、政界人士和公職人員等），使波蘭至今都存在精英斷層，造成的傷害難以用數字來估量。在二戰博物館播放的視頻短片里，“卡廷慘案”死難軍官的遺孀們回憶當時的親身經歷，坐在記者身邊的一名波蘭女孩不停地擦拭眼角的淚滴。

傷痛在遠去，但歷史沒有被遺忘。擁有強烈民族自尊心的波蘭人癡迷于研究歷史，也善于記錄和保存歷史。在華沙，博物館、與戰爭有關的紀念碑以及悼念華沙起義死難者的鮮花、燭燈幾乎隨處可見。如果你對波蘭和二戰歷史感興趣，就來波蘭吧。像今年初開放的格但斯克二戰博物館，就是當地最火的旅游景點，門票必須提前幾天預訂，否則一票難求。

70多年過去，波蘭人心底的傷痕依舊難以撫平。波蘭國歌《波蘭沒有滅亡》中有一句“只要我們一息尚存，波蘭就不會滅亡”。波蘭人認真記錄過去，就像波蘭特產琥珀那樣，定格住歷史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