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
“黨代表制度”
第二次國共內戰(zhàn)時期,國民黨軍逃兵現象嚴重,將領倒戈成風,敗退臺灣前夕甚至出現了胡亂抓壯丁的現象。士氣低落到如此地步,只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民黨軍政工系統(tǒng)多年的積弊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總爆發(fā)。作為對手的解放軍,之所以能屢戰(zhàn)屢勝,同樣也離不開過去20余年的軍隊政治建設。
從淵源說來,國共兩軍都出自同一個搖籃,那就是黃埔軍校的校軍。孫中山在晚年提出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軍事上主要依仗于蘇聯的援助,在建立軍隊時,也借鑒了蘇聯紅軍的做法,建立起一套政治工作制度。
1926年7月,北伐戰(zhàn)爭開始后,國民革命軍能所向披靡,屢戰(zhàn)屢勝,與軍隊中出色的政治工作不無關系。但在1927年“四一二”政變后,兩支軍隊的政治建設與發(fā)展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把支部建在連上”
國共兩軍的政治工作都是效仿蘇聯紅軍而來,但分家后二者重視程度大不相同。國民黨方面,早在1926年重新修訂《國民革命軍代表條例》中,就規(guī)定黨代表任命由軍人部以中央黨部的名義行之,軍人部部長副署,這樣一來,政治訓練部的職權就大大縮小了。寧漢分裂后,兩個國民政府也出現了兩個不同的政治機關,但武漢政府(當時共產黨大都在該政府)對政工的重視程度要遠遠高于南京政府。1927年7月15日汪精衛(wèi)宣布“分共”,第一次國共合作正式宣告破裂。寧漢合并后的政府將原武漢中央的總政治部撤銷,政治工作的地位再次下降,黨代表制度遂形同虛設。
與備受冷落的組織工作相比,國民黨軍的宣教工作倒是在如常進行,在第一次國共內戰(zhàn)(10年內戰(zhàn))時期,國民黨先后對蘇區(qū)發(fā)動5次“圍剿”,前4次“圍剿”都被紅軍粉碎,以至于蔣介石在第五次“圍剿”中,采用“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方針,給蘇區(qū)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從1927年建軍起(主要是三灣改編后),就十分重視軍隊政治建設,軍隊政治工作被視為軍隊的生命線,也是構成軍隊戰(zhàn)斗力的重要因素。1929年通過的《古田會議決議》,針對黨內存在的錯誤思想,黨的組織問題,黨內教育問題,紅軍宣傳工作問題,士兵政治訓練問題,廢止肉刑問題,優(yōu)待傷兵問題,紅軍軍事系統(tǒng)與政治系統(tǒng)關系問題一一進行糾正。與國民黨最顯著的區(qū)別在于,紅軍中的黨組織處于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強調“把支部建在連上”,時刻在軍隊中進行思想工作和組織工作。而國民黨軍的政工人員則長期充當幕僚式的角色,一切由軍事主官說了算。
到抗戰(zhàn)爆發(fā)時,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新四軍)中的政治建設已經遠遠優(yōu)于其他國民革命軍部隊。國民黨對軍隊的政治工作究竟進行得如何呢?不能說完全沒有進展,但執(zhí)行力相當弱,一是因為10年來一直忙于“剿共”“削藩”等內戰(zhàn),無力建設;二是因當時全國還盤踞著大大小小的軍閥勢力,中央政令不通,連部隊的制服都無法統(tǒng)一,更遑論難度更大的政治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中央軍中的黨務工作也難免落得有名無實,至于地方軍,有的甚至連名分都沒有。
國共“心戰(zhàn)”,高下立判
1945年8月29日,國共談判剛剛開始之際,國民政府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密令各戰(zhàn)區(qū)重印了《剿匪手本》。這是1933年蔣介石在“圍剿”紅軍時編撰的手本,是12年前的老東西。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劉峙在閱讀手本后,馬上提出了意見。他認為如今的共產黨在施政方針、控制的地盤、部隊規(guī)模和武器裝備等方面都與紅軍時期不同,當年的方法已經不適用,繼而提出“以政治問題的處理,來帶動軍事問題的迎刃而解”的方針。遺憾的是,劉峙的觀點并沒有引起國民政府高層將領們的重視。
反觀共產黨方面,直接將土改中取得的新成果派上用場,尤其在對國民黨軍喊話時,先調查清對方的部隊主要由哪里人組成,然后將他們家鄉(xiāng)農民分到土地的事情大力宣傳,號召他們一起保衛(wèi)土地,很快便瓦解了國民黨軍的軍心,繼而引發(fā)國民黨軍士兵成批倒戈參加解放軍的現象。
此外,由于國民黨部隊中政工人員形同虛設,部隊軍事長官權力獨大,造成大量貪污腐敗、克扣軍餉、人事分配不公等惡劣現象,也是造成國民黨官兵離心離德的重要因素。
國民黨軍政工失敗原因
1947年底,形勢對國民黨越來越不利,高層的軍政首腦們終于意識到國民黨軍在政工方面的種種弊端。年底,國防部新聞局在南京召開團以上軍隊新聞工作檢討會議,并在孝陵衛(wèi)進行了一次“心戰(zhàn)”宣傳品的實驗。與會人員針對部隊軍心渙散、士氣消沉,政工人員長期懈怠等問題,認為“現行制度,實不足以應付來日大難”。為此,國民政府對政工系統(tǒng)進行了一系列改革,試圖力挽狂瀾。但正如時任政工局局長鄧文儀所說的“改組工作在實效上說已經是遲了”。此外,改組后的政工局之地位也并沒有比之前的新聞局時期高多少,政工人員仍在充當幕僚的角色,處處受制于軍事長官。例如有的政工人員為遏制部隊貪污現象,改善軍民關系,于1947年下半年開始在部隊中推行四大公開(人事、經理、意見、賞罰),結果因觸犯軍事長官的利益而被迫去職。內戰(zhàn)后期,國民黨部隊在軍事長官的帶領下成建制投降倒戈的現象層出不窮,政工人員起不了絲毫作用。這一點與共產黨部隊中的政委比起來可謂天壤之別。
為了挽救危局,內心焦灼的蔣介石也曾想效法中共搞土改,1948年甚至擬定了《土地改革方案》,并于秋季招收了一批大學畢業(yè)生,成立土改工作隊。這個方案以北平南苑進行試點,“基本要點是沒收不在鄉(xiāng)的地主土地,在鄉(xiāng)地主實行二五減租”。但一經實施即馬上引發(fā)一些實力派的激烈反對,例如擁有土地的李培基就曾在傅作義的便宴上不滿地說:“共產黨鬧土改,怎么你們也鬧土改呢?”
種種利害關系、人事糾葛,注定了國民黨搞土改失敗的結局。軍事上屢屢受挫,社會矛盾持續(xù)激化,在風雨飄搖的1948年5月,政工局發(fā)出“執(zhí)行鐵的黨紀,貫徹黨的命令,整肅黨的陣容,樹立新的作風”的呼吁。這話乍一看與解放軍“黨指揮槍”的原則很相似,但二者收到的實效卻是云泥之別。
在這樣的情況下,政工局的呼吁是蒼白無力的,其最后的努力終究未能挽狂瀾于既倒。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