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夢想是帶著爸媽走出命運的苦難

“既然苦難選擇了你，你可以把背影留給苦難，把笑容交給陽光。”三年前剛上高中，龐眾望曾在日記里這樣寫道。三年后，這個要把背影留給苦難、把笑容交給陽光的男孩，用684分的高考成績奪得了滄州市理科第一名，并被清華大學錄取，為自己的成長交上了一份亮麗的答卷。

可誰也不知道在這份答卷背后，18歲的龐眾望經歷了什么樣的苦難，又是怎么樣的成長鑄就了他堅強的性格和勇往直前的勇氣——

厄運連連

殘母舉債救治兒子

出生于1999年的龐眾望，家在河北滄州市吳橋縣龐莊村。龐眾望的媽媽龐志芹因患先天性脊柱裂病，造成雙下肢喪失了行走的能力，只能在地上爬行。20歲時，龐志芹有一次在爬行中造成皮膚磨損，感染后竟危及生命，不得不做了腿部的截肢手術！不久后，她和村里一個叫劉剛（化名）的小伙子結婚了。

劉剛雖然患有間歇性精神分裂癥，但多數時候頭腦清醒，結婚后也常去親戚家打零工，龐志芹則在家里縫縫補補。所以，龐眾望出生時，聽醫(yī)生說小家伙很健康，龐志芹欣慰不已。后來，看見兒子漸漸能說話、能走路了，她心里更像喝了蜜一樣甜。然而，龐眾望兩三歲時，龐志芹有一天突然發(fā)現他不像往常那樣活潑了，便問龐眾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家伙最初不肯回答，龐志芹便沉下臉：“你要是不說，媽媽就不高興了。”看見媽媽真生氣了，龐眾望才小聲答道：“小朋友都不跟我一起玩，他們說我的媽媽是癱子，爸爸是瘋子……”龐志芹百感交集：“兒子，是媽媽不好，媽媽讓你受委屈了呀……”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滾落。龐眾望急忙用手抹著媽媽臉上的淚水：“媽媽，我不委屈……小朋友不和我玩，我就一個人玩，我會玩好多游戲。”

從此以后，龐志芹發(fā)現兒子又像是一只快樂的小鳥了，他還會掃地、燒水、收拾房間，搶著為龐志芹倒屎倒尿，讓龐志芹既高興又心酸——畢竟兒子還那么小，便要處處照顧自己，這讓龐志芹愈發(fā)感到虧欠了兒子。讓龐志芹想不到的是，兒子5歲多時，厄運再次降臨了。

當時，龐眾望在上學前班，他每次放學回家便會把剛認識的字寫在本子上教媽媽認，讓龐志芹曾經想要上學的愿望，二十多年后終于在兒子幫助下實現了。可不久，龐志芹發(fā)現兒子教她認字時，嘴唇時常莫名其妙發(fā)烏，還喘不過氣，胸部也長出了一個包塊！龐志芹不敢怠慢，她急忙叫父親龐書強帶兒子去醫(yī)院作檢查，結果龐眾望竟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如同晴天霹靂，龐書強完全懵了，他在醫(yī)院里徘徊很久后才將孩子背回家。可不等龐書強想好該怎么樣對女兒說，龐眾望已經蹦跳到了龐志芹面前天真地說：“媽媽，醫(yī)生叔叔說我的病很嚴重，是先天性心臟病！”

龐志芹一下子傻了，她問龐書強：“爸，眾望說的是真話嗎？”龐書強知道沒辦法隱瞞了，只得點頭。龐志芹“哇”一聲哭起來，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又墜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可哭過后，龐志芹明白她立即要做的事情便是想辦法為兒子治病呀。龐志芹一抹淚水：“醫(yī)生說這種病能治好嗎？”龐書強回答：“能治，但要花很多錢……”龐志芹聽后一臉堅定：“只要能治，不管花多少錢也要想辦法為眾望治病呀。”

此后幾天，龐志芹便搖著輪椅車在村子里不停奔走，挨家挨戶借錢。村里有人勸她說：“如果孩子的病看不好，再背上很多債，你這個日子還怎么過呢？”但這個連路也不能走的女人，還是從20多戶村民家借來4萬元錢，將兒子送到了醫(yī)院。

2005年夏天，龐眾望要去石家莊做手術了，龐志芹卻無法一起前往。臨行前一天晚上，她把龐眾望摟在懷里久久難以入睡。此后幾天，龐志芹在家里整夜整夜合不上眼，腦海里全是孩子在病床上的呻吟聲……好消息終于傳來，手術很成功，小眾望馬上就能出院回家了！而且只花了3.1萬元，這讓龐志芹感到是不幸中命運給予自己的一點安慰。

懂事男孩

放學路上拾荒六年

果然，龐眾望又像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回到了龐志芹身邊。然而，手術花了3.1萬元，這筆債對于這個家庭仍像是壓在身上的一座高山。為早日把所借的錢還上，一家人更加節(jié)衣縮食。

秋天時，龐志芹要送兒子上學了，對龐書強說：“爸，你知道我從小就很想上學，也羨慕那些有文化的人，我不能讓眾望長大后也像我這樣當個文盲呀。”龐書強又借錢為外孫買來了書包和文具。

這年9月，龐眾望上一年級了，他從上學的第一天起便在心里琢磨：爸爸和媽媽都有病，我也該為家里做點事呀……放學回家路上，龐眾望看見路邊有幾個被人扔掉的飲料瓶，他的雙眼一下子亮了：這些瓶子能賣錢，我要是能多撿上幾個不就可以賣更多的錢嗎？龐眾望興奮了，跑上前把幾個飲料瓶撿起來……

龐眾望興高采烈回到家，龐志芹卻一臉不高興：“不好好讀書，撿這些廢東西有什么用？”龐眾望回答：“我是放學后在回家路上撿的。”盡管如此，龐志芹還是不愿意讓兒子撿廢品。后來幾天，看見龐眾望每天都會撿上一大包廢品，不僅有飲料瓶，還有廢鐵廢紙，她就會流著淚說：“眾望呀，你還這樣小就天天撿廢品，同學們看見會笑話你呀。”可龐眾望一點不在乎：“媽媽，沒人會笑話我，就算有人笑我也不怕。”龐志芹沒想到，此后六年，龐眾望幾乎沒一天不撿廢品，他硬是用稚嫩的雙肩幫著外公和外婆一起支撐起了這個家！

有一次，龐眾望發(fā)現一家工廠附近有許多碎鐵片，他欣喜若狂，不顧一切想要把這些碎鐵片撿去賣。可鐵片很鋒利，很快把他的手割得傷痕累累。龐眾望害怕被媽媽發(fā)現，便等到天黑后才回家。他拿出賣廢品換來的10多元錢交給媽媽，龐志芹雖然臉上帶著笑，背過身卻悄悄擦起了眼淚……

2011年9月，龐眾望要去鄰村的中學上初中了，他很想還能像過去那樣每天回家，但學校規(guī)定所有學生必須住校，每星期就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在學校，龐眾望每周的生活費只有20元錢，可生活上的拮據一點也沒讓這個少年感到難受，讓他真正感到難受的是自己不能像往常那樣再每天回家陪伴媽媽了。所以，龐眾望每周都會從不多的生活費中省下幾元錢，到家后塞給龐志芹說：“媽，這是我給你攢下來的錢。”endprint

龐眾望上初二時，龐志芹因嚴重貧血住進醫(yī)院。龐眾望每天到醫(yī)院照顧媽媽。10多天里，他一邊照顧生病的媽媽，一邊去醫(yī)院外的小飯店打零工，而且每天都要去菜市場撿爛菜葉，順便給媽媽買點便宜的菜，然后借用小飯店的鍋灶炒熟……

龐眾望如此懂事，可對于龐志芹而言，她最感高興的事是兒子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學習優(yōu)秀，每學期都會從學校拿回紅燦燦的獎狀。有時候，看見媽媽端詳著手上的獎狀不停地抹著眼淚，龐眾望便會上前摟住她說：“媽，我往后還會拿回更多獎狀，要是你不好好愛護眼睛，把眼睛哭壞了怎么看呢？”龐志芹一次次因為兒子的話破涕為笑。她一直不能忘記，兒子小時候只要看見自己傷心落淚，他便會跑上前來用各種方法哄自己，有一次還很認真地問道：“媽媽，為什么別人家都是媽媽哄兒子，咱們家卻是我來哄你呢？”盡管這件事已過去很多年，龐志芹卻一直不能忘記。她突然明白，自己畢竟是母親，不能再讓年幼的兒子為自己操心呀……

不管生活有多艱辛，龐志芹從不抱怨。她沒想到正是自己的這種性格，潛移默化影響了兒子，讓龐眾望也學會了用豁達的心態(tài)面對人生的艱難。

2014年，龐眾望考上了縣城高中。從縣城到村子里有20多公里路，這是龐眾望第一次離家那么遠。

暑假時，龐眾望雖然像往常一樣幾乎天天陪著媽媽，但他從龐志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有一種悵然若失的茫然。龐眾望明白，這么多年來，他早已成為了媽媽的依靠和主心骨，眼下要離開家到縣城上學，媽媽自然會不習慣。一想到往后就要把媽媽一個人留在家里，龐眾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寒門狀元

用家書相伴母親

龐眾望的爸爸雖然患有精神疾病，病情穩(wěn)定時一樣能外出打工。特別是眼看兒子上高中后需要花更多錢，這個老實木訥的男人便跟隨親戚去了更遠的地方打工，就為每天能多掙幾元錢。這樣，龐眾望上高中后，龐志芹白天時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輪椅車上，除一臺老式收音機陪伴她外，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想到媽媽往后的日子就要這樣一天天過下去，龐眾望很難受，他甚至想要帶著媽媽一起去縣城生活，可這樣一來就需要在學校外租房居住，房租費又會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呀。

2014年9月，龐眾望便帶著這種糾結的心情去縣城上高中了。上學頭幾天，龐眾望就算上課，他的眼前也全是媽媽一個人在家的身影，根本沒心思認真聽老師講課。龐眾望知道，要是上課不能認真聽講，成績下降了更對不起媽媽。這個15歲的男孩終于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那就是給媽媽寫信。

龐志芹雖然沒上過學，但兒子上小學后，她就常叫龐眾望教她識字，幾年下來也能認識很多字了。所以，龐眾望認為給媽媽寫信，既能把自己想要對媽媽說的話寫在紙上，又能讓媽媽在想自己時拿出來看看，就好像自己在她身邊一樣……

龐眾望給媽媽寫信，不是每天一封，也不是每周一封，而是只要空閑時，他就會在紙上寫下一些想要對媽媽說的話，等回家時交給外公，叫外公等自己走后再轉交給媽媽。在信里，龐眾望除了寫下了很多想要對媽媽說的話，他還會在信上“教訓”龐志芹，叫她不要把錢全省下來，要舍得買東西吃……

龐志芹當時已在村上領低保金，每月有45元錢。可這筆錢，龐志芹卻舍不得花，她恨不能把每分錢都給兒子留下。媽媽這樣做，龐眾望很難受，他害怕媽媽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原本就有病的身體會更加虛弱。所以，每次給媽媽寫信，龐眾望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媽，你在家里千萬不要太節(jié)省，要舍得吃，身體才會好，也不能再喝生水，生水很臟呀……”

盡管時常被兒子在信上“教訓”，但每次讀到龐眾望所寫的這些話，龐志芹心里便會暖暖的。她知道，兒子雖然不在身邊，可他的心還是跟自己連在一起，讓龐志芹感到很欣慰。龐志芹同時也很驕傲，她硬是用做針線活和丈夫外出打工所掙的錢，把龐眾望5歲時做手術所欠下的3萬元債務全還上了！

對于很多人家，用10年還上3萬元債務也許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龐志芹家的處境，村子里無人不知，很多當初借錢給她的村民說：“借錢給眾望治病，就沒想到要叫你還，你就不要再為這點錢操心了。”然而，龐志芹卻不這樣想，她常對龐眾望說：“做人就得要守信，損人不利己的事不能干，損人利己的事也堅決不能干。”

盡管還清了債，龐志芹仍感到愧對這些村民：“拖了這么多年才還錢，真是很抱歉呀。”

龐眾望同樣沒讓媽媽失望，他在2017年高考中考出了684分，奪得了滄州市理科第一名！6月28日凌晨，龐眾望用手機查詢到了這個分數，他正躺在家中簡陋的床上。高考后，龐眾望回家就說他感覺發(fā)揮不理想，有些遺憾，沒想到竟考出了這么高的分數。龐志芹激動萬分——這個分數足以讓兒子走進他心儀的清華大學！

果然，高考成績公布的第二天，吳橋中學領導就上門慰問，稱龐眾望是吳橋縣10多年來第一個考上清華大學的學生。10多天后，鎮(zhèn)上又派人來到家中，對龐家的房子進行翻修，還裝上了暖氣設備。此時，龐志芹已平靜下來，她說兒子考上了大學，人生也就站在了新的起點上，往后還應該繼續(xù)向上走，爭取還能讀研讀博，永遠不要懈怠……

高考后，很多人表示愿意在經濟上幫助龐眾望，但被他婉言拒絕：“我知道每個人掙錢都不容易，我既然自己能扛得過去，為什么又要欠別人的人情呢？”假期里，龐眾望在縣城做起了家教，每天打兩份工，一份工是為一個班的學生上課，另一份工是做“一對三”輔導，這樣算下來也能掙4000元錢！而且清華大學負責招生工作的老師還答應龐眾望，等開學后就會在學校為他提供勤工儉學的崗位，幫助他完成學業(yè)。

與此同時，對于媽媽將來的生活，龐眾望也有打算。他說：“我小時候一直有個夢想，就是等我長大能掙錢了，我就要把媽媽接到大城市生活。但我現在不這樣想了，她留在鄉(xiāng)下生活也許會更好，至少認識很多人。等我有了能力，我想先給媽媽建一個房子，她喜歡廚房，我就好好給她弄一個，然后再給她買一輛高檔的輪椅車。”另外，龐眾望還有個更大的心愿，就是將來有機會送爸爸去接受治療，讓爸爸在有生之年也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在龐眾望看來，他將來一定會有這樣的能力，他也一定會帶著病殘的媽媽和爸爸走出不幸，讓一家人的生活翻開嶄新一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