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馬的游與吟

李唐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十分單薄的背影：他披著襤褸的衣衫，花白雜亂的胡須擠在一張瘦長的臉上，眼眸微微閉著。

我知道他看不見，可他的頭仍然向上昂著，仿佛在仰望天上的星辰。

這個人，在藝術家眼里是浪漫主義的象征。但我總認為，所謂的吟游詩人不過是一群謀求生計的流浪人而已。有些人不諳生活之苦，便優哉游哉地坐在空調房里，給這些人加上光環歌頌、崇敬他們。

“你現在向哪兒走？”我上前去問他。

“雅典。”對于我突兀的提問方式，他沒有顯現出惱怒，只是平靜地答道。

我心中一喜。接到了為荷馬引路的任務，我作為一個現代人對古希臘的模樣十分好奇而憧憬，雅典可是全希臘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我們的旅程就這樣開始了。趕了一天的路，我們在傍晚時分到達了一個海邊的小村莊。荷馬說，這是進行第一場表演的地方。

我們找到一塊空地，靜靜坐下，等待種田歸來的人在這里聚集。

荷馬拿出他的琴，試著撥了撥因為歷史悠久而有些松動了的弦。零落的琴音在小村里傳播，人們聽到了，便急急忙忙偕妻兒趕來聆聽。

不一會兒，不大的空地上就幾乎坐滿了來聽詩的人。

荷馬聽得見人群的嘈雜，他知道來的人數已經足夠多了。于是，他再次撥起弦，唱起了他的故事。平淡的開場，他只是輕輕慢慢地唱，身體隨著旋律搖來搖去，像是乘上了一只大海上隨浪飄搖的小船。

在他的吟哦中，那場著名的戰爭即將拉開序幕，兩方的矛盾不斷激化。大軍壓境，城邦岌岌可危。他便將本來就渾厚雄勁的嗓音壓得更低了，歌聲之中，仿佛夾帶著隱隱的咆哮，讓我聽時感覺到了戰爭帶來的恐慌。

英雄與敵方將領殊死搏斗，力挽狂瀾，扳回了戰爭的局勢。高亢有力的歌聲伴隨著急迫而讓人振奮的琴音一下下地震動著耳膜。聆聽的百姓無一不熱血沸騰，甚至期待著自己下一秒就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有些人甚至隨著歌聲跳起了舞，本來就擁擠的空地一時間竟山呼海嘯。

然而，盡管英雄改變了一時的局面，但仍意外戰死，戰爭還是失敗了。原本尖銳的琴音變成了“嗡嗡”的松弛的哀鳴，歌聲也嗚咽著低沉下去。

原本亢奮的人群沉默下來，像是在積蓄著某種力量。史詩的魔力就在于雖以悲劇收尾，但能流傳千古。

時間無聲流逝，荷馬終于完成了一首詩的表演。觀眾群里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感喟聲。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空地上的人群才漸漸散去。

經過了一次表演，荷馬的心情變得開闊明朗。之后的旅程中，他主動和我講起了與這些村民的故事。

一年到頭都要忙于耕種，隨時會被戰爭侵擾的人們最期盼的就是有人前來講詩。他們在聽詩中感到愉悅、振奮，也收獲了繼續為家庭、為城邦拼搏奮斗的力量。

一個月后的清晨，荷馬告訴我，我們馬上就要到雅典了。我隨他登上一座泛綠的小山坡向北方望去，一輪朝陽正在圣潔的神廟柱石群后緩緩上升，照亮了即將開啟的歷史之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