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人設

閆晗+謝馭飛

錢鍾書在小說《圍城》中提到汪處厚喪妻，用反諷的語氣說他是一位“運氣好得不用說”的男人——原配的糟糠之妻，湊趣地死了，讓他娶美麗的續弦夫人。死了糟糠之妻，才得以有了別人不能寫的題材。既有現實的享樂，又不必背負道德包袱，還能打造深情人設，這種說法聽上去很刻薄，可聯系古今現實，這確實是一部分男人的理想。

歸有光《項脊軒志》里有一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成為許多人印象中語文課本里最感人的句子，歸有光不愧為文學大家，擅長用細節打動人，極富畫面感。但實際上作者本人也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深情，歸有光第一任妻子魏氏在她30歲那年過世后，他續娶了望族之女王氏。12年過后，寫文章悼念舊愛，帶著一種歲月流逝的惆悵感。懷念是真摯的，但人性是很復雜的，并不純粹。

元稹是寫悼亡詩的大家，他有句著名的深情詩：“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24歲的元稹娶了太子少保韋夏卿的女兒韋叢，韋叢同樣只活了30歲就過世了，元稹悲痛不已。詩句中的“常開眼”似乎是說輾轉反側、孤枕難眠，但據陳寅恪先生考證說，因為“鰥魚眼長開”，這兩句隱隱表達了他將用終身不娶來報答妻子付出的恩德和受過的苦難。然而事實上，元稹不久后就納妾、娶新妻，什么也沒耽誤，說過的話隨風飄散，只能說他當時寫詩的時候，傷心也許是真摯的，而他只是個更愿意有溫柔鄉相伴的俗人。

大部分杰克蘇小說和影視劇都有好多人愛上男主。金庸小說里，郭靖被華箏和黃蓉愛著，楊過有一堆好妹妹，張無忌被四個姑娘喜歡，能湊一桌麻將。可為什么他們癡情人設不倒，被女讀者喜歡？

這自然要靠寫作者開金手指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射雕英雄傳》中郭靖在跟誰結婚這件事上搖擺不定，只能華箏因為報告了成吉思汗他們娘倆要跑的消息，導致了郭靖母親自殺，自己覺得有愧，主動放棄這段感情，讓郭靖避免糾結。楊過義正辭嚴地撩而不娶，回古墓隱居了，大家也就假裝那是純真的兄妹情。《倚天屠龍記》里張無忌被小昭和殷離放棄，周芷若又有重大道德污點，只剩下了一個趙敏，選擇恐懼癥不治而愈。

浪漫愛情電影《云中漫步》講的是，基努·里維斯在退役回家途中和一個姑娘相愛，可家中還有等待的妻子。他思想斗爭良久，依然決定回家，幸運的是發現妻子早已出軌，頓時心花怒放，恨不得放鞭炮慶祝。不動聲色地獲得自由，可以重新去回頭找他的浪漫愛情。最爽的戲劇性不是中彩票，而是有奇跡發生，用其他人的道德瑕疵，解決了主角的道德困境。

誰不想又舒服，又姿態好看呢？只可惜操作性不強，運氣不夠好的，就都變成了“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