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起火”與“重振美國雄風”

高彥雋

擺在特朗普面前的問題絡繹不絕，他所做出的決定是否真能讓支持者滿意、讓反對者信服，還要看他是否能如他所競選時所說，重振美國雄風。

在亞太出訪的特朗普可能沒有想到，國內的恐襲一浪高過一浪。就在特朗普剛到日本時，美國得克薩斯州薩瑟蘭斯普林斯市一所教堂發生恐怖襲，造成近30人喪生。這一慘劇震驚全美。而在此之前的10月31日、10月1日美國還發生了兩起槍擊事件，分別造成10多人和50多人死亡……

槍擊頻發，恐襲不斷，美國國內的經濟、安全問題讓人有種“后院起火”的感覺，代表美國的特朗普總統真的能帶領美國重新強大嗎？美國人民到底是怎么看待這位史上爭議最大的總統的？

收緊移民政策有用嗎？

10月31日，紐約曼哈頓再次發生恐怖襲擊。就在9·11事發地附近，時隔16年，這次襲擊造成了9·11之后最高的死亡人數——6人當場死亡，2人不治身亡，其中2名為美國公民，6名為游客。已被警方控制的襲擊者是美國合法永久居民（綠卡持有人），在他跳下撞人的皮卡后，曾有人聽到他用阿拉伯語高喊真主至大。

特朗普在推特上第一時間回應，在幾條推文中分別依次表達了對ISIS的譴責，對受害人和受害家屬的哀悼，強調了對一些伊斯蘭國家居民入境美國“極端審查”的重要性，還嘲諷了罪犯獲得美國合法身份的渠道：抽簽移民簽證項目，并表示強烈反對這一項目。

第二天，特朗普對此事件發表講話，同時在之后的推文中，表達了對紐約警方專業處理此事件的感激和鼓勵。作為總統，一天發表如此多的推文，這是特朗普的常態。而每條推文下面的評論，也是常態化地偏向兩個極端。有人支持特朗普對恐怖分子的強硬態度，有人指責他將此事件過早地盲目定性為ISIS恐怖襲擊。有人支持他連任，有人譴責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對受難家屬表示哀悼，沒有盡總統應盡的責任。

在眾多對特朗普的爭議中，作為總統，他對少數群體的態度首當其沖。有人以此看到了美國未來的希望，認為他總能找到癥結所在，憑借他成功商人的能力，能真正地拉動美國經濟。而有的人認為他不配當總統，對他自相矛盾的話語嗤之以鼻，更唾棄他帶有宗族歧視的行為。

特朗普就任總統之后收緊移民政策，如廢除前總統奧巴馬2012年簽署的“童年抵美者暫緩遣返”計劃（DACA）以及針對穆斯林國家的第13769號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 13769）又稱旅行禁令（Travel ban）。前者涉及80萬年幼時被父母帶入美國的青少年無證移民（亦可稱為非法移民），DACA計劃允許這些青少年留在美國，并保護他們學習、工作的機會。后者則旨在禁止 7個位于中東及非洲且為穆斯林國家的人民入境美國，包括持有美國簽證或綠卡者，同時暫停難民接納項目120天。

他的支持者們相信，控制住南美洲無證移民以及嚴格把關中東及非洲一些國家民眾的入境，有助于維護美國國內安全，奪回被搶走的就業機會，并且削減國家對于低收入無證移民在社會福利上的巨額投資。這些支持者大多在民主黨大力揮舞的政治正確的旗幟下認為自己遭遇不公，或者認為曾經政府為了政治正確，過度地包庇優待了一些不值得或者不需要幫助的人群，浪費了社會資源。而這個不走尋常路的商人總統，撕下了政客們偽善的面具，說出了民眾的心聲。

歷史上，政治正確警誡美國民眾不要因為個人或個體行為而對一個群體形成刻板印象；但漸漸地，政治正確似乎也道德綁架了民眾，正式場合之下，不留給人們對一個群體非議的空間。而特朗普在這個罩子之下撕出一道口子，他堂而皇之地將矛頭直指部分非主流群體，并且質疑政治正確的實用性。

為了政治正確，無證移民一詞被使用多年，但事實上無證移民這個中性詞所指的是還是非法移民。支持者們欣慰地看到，他們的總統直面了這個問題。特朗普在廢除DACA計劃時，表示雖然他并不想因為父母的過錯懲罰這些青少年（其中大部分已成年），但這個國家之所以能夠充滿機會是因為它由法律支撐。青少年前來美國的途徑是非法的，無論他們在這里生活了多久，這一點無法改變。當然，在終止DACA計劃時，特朗普也表示，除非這些青少年涉及非法活動或者參與流氓團伙，他們并不會是國土安全部門首要遣返對象。

反對聲浪高

而對于恐怖襲擊，特朗普多次表示，政治正確并不能讓民眾真正安全。他呼吁法庭通過第13769號行政命令，認為旅行禁令能給國家多一層保護。同意他政治主張的人們相信，只有這樣，適時地舍棄政治正確，才能直接且高效地達到目的，帶動國家的發展。

但這樣直接的方法并不能被另一群人所接受。在他們看來，美國作為文化以及民族大熔爐，多年得益于一批又一批的移民。移民帶給他們的不僅是經濟及各方面發展的新鮮血液，更鞏固著他們的民族自豪感。平等的個人，及個人不可剝奪的權利，寫進了他們的獨立宣言，更成為了很多美國人心中引以為豪的標簽。而現在他們的總統告訴他們政治正確未必在在任何問題上都行得通，適時地要剝奪一些人權利的時候，這樣的言辭完全地違背了他們的價值觀以及對自己國家的認知。他們決定為此向總統抗爭。當特朗普簽署13769行政命令之后，美國紐約東區聯邦地區法院法官安-唐納德利裁定暫停此命令，使得持有合法文件入境的七國人民不必被拘留或者遣返。之后，在弗吉尼亞州、馬薩諸塞州、華盛頓州、波士頓和西雅圖，法官們也隨之做出相應的法律裁決。而上千的抗議者聚集在全美的各大機場和其他場所對特朗普簽署該行政命令進行抗議，除了普通民眾，弗吉尼亞州州長泰瑞·麥考夫，國會的部分議員，包括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和眾議院約翰·路易斯，以及谷歌公司聯合創始人和創投公司Y Combinator的主席山姆·奧爾特曼等都參加了當地的抗議集會活動。代理司法部長薩利·耶茨和美國移民及海關執法局的代理局長丹尼爾·拉格斯代爾更是在法令頒布后被解職。endprint

除了心中的堅定信念，生活在美國這一大熔爐中，很多人和少數群體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很多美國人本身都是少數群體。當特朗普作為總統，在如此官方的場合，因為一群人的宗教信仰，或者不同身份而分出你我的時候，多多少少，大家心中有些唇亡齒寒的焦慮和悲傷。

曾看到一篇文章提到亞洲面孔很難真正融入美國，作者麗莎·鈴木是紐約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出生于夏威夷，日本裔。她和她的白人丈夫結婚后，育有一女，自然是混血兒。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長島，在一次當地小鎮的活動上，父親和女兒恰好與一對從外地來訪的白人老夫婦坐在一處。老夫婦先是向父親打聽了當地的生活環境，轉過身又很和藹友善地問一邊的女兒，你是哪國人，是交流生嗎？

作為外國人，在美國，我個人從不介意別人問我從哪里來。但是作為那個女兒，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所受的教育和所生活的環境，所有的經歷都告訴她自己是美國人。這個時候，突然有兩個同胞將你推開，問你從哪里來。這樣的問題，雖然老夫妻問得客氣也出于友善，但就好像一把藏在棉花里的利刀，扎得女兒和父親既尷尬又心寒。

各類宗教，各種民族的人生活在一個國家，的確豐富多彩，但有時候又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紙，需要大家小心維護?？偨y的想法或者政黨的導向，都會在民眾間產生較大的反響。當特朗普政治不那么正確地在人群中劃分出你我時，白人對少數族裔的輕視也就在美國一些地方蔓延開來。有些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少數族裔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他們在地鐵或者公交上被罵滾回老家，他們沒有想到生活的環境對他們有著那么大的仇意。

一個全家從南美移民至美國，生于美國的印度裔朋友曾說，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美國人，一直認為這里是她的家，現在突然告訴她，她不屬于這里，她實在不知道哪里是她的家。同樣的，那八十萬個無證兒童，有的現在或許已經成年，但他們生活在這個國家，扎根于此，突然要分出你我，將這些人一個個撕扯，剔除出去，告訴他們在美國的居住將不被保證，這對當事人和他們親友一定是不小的震動。倘若他們在故土也沒有了親人，或者完全不適應原來的生活，這新的未知變化也將是一種挑戰。

誰是對的？

特朗普以及他的支持者從宏觀的角度，更看重結局，認為這樣的政策能夠最快保障美國的安全和促進美國的發展，而特朗普的反對者則從微觀的角度，體會著這一過程中受影響的每個個體，認為這樣的政策無視并傷害著非主流群體。

當恐怖襲擊多發，當美國民眾發現危險就在附近，甚至當他們的家人和朋友也因此受傷或遇害的時候，對于這種無法預測的危險，無助的人們需要一些強硬并且能夠立竿見影的政策給他們一針強心劑。

在特朗普的支持者看來，往屆政府太極拳式的政策根本不解決問題，甚至有人認為，往屆政府從某種意義上扶植了恐怖組織的發展。而反對者認為，正是支持者對于少數族裔的刻板印象讓他們做了愚蠢的決定。

一些調查顯示，特朗普的支持者中學歷低于本科的比例最高。ABC新聞特派記者納特·西爾弗解讀了學歷和種族仇恨的關系。他認為大學生活能讓更多美國人走出家鄉，接觸到更多元的環境，認識不同背景的人。而近距離接觸交流，正是削弱刻板印象的有利因素。由于個體的差異性，眼前活生生的例子，能夠更直接地沖擊原來對于一個群體的刻板印象。

而對于有較少機會接觸其他群體，只能隔層紙，通過其他媒介有失偏頗地了解一群人。特朗普一刀切地抵制一類人，在他的支持者看來最為簡單、直接且高效。但是，這樣的政策只是解決當下因恐慌而淤積的憤怒，釋放壓力，宣泄情緒，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反而會傷及無辜。

與此同時，反對者還質疑特朗普的動機，認為他總是有選擇地針對一些人，避重就輕。當他列出公民被禁止入境的七國時，被指跳過了和恐怖主義有牽扯的沙特阿拉伯。同樣，當槍殺事件產生，一些美國人認為他很快地指責肇事的少數族裔，但忽略了槍械管制等重要的問題。

11月5日上午，曼哈頓恐怖襲擊之后五天，得克薩斯州南部圣安東尼奧附近一座教堂又發生槍擊案，造成至少26人死亡，20人受傷。同一天早些時間，特朗普發表推特向公眾報告，美國失業率到達17年最低的4.1%，在其上任后新增150萬個就業崗位，而股票指數再創史上新高。擺在特朗普面前的問題絡繹不絕，他所做出的決定是否真能讓支持者滿意、讓反對者信服，還要看他是否能如他所競選時所說，重振美國雄風（Make America Great Agai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