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孤獨

◎劉潤生

日式孤獨

◎劉潤生

去年11月，我在東京武藏野做交通協管員。一個星期五，我提前了半個小時到達工作地點，因為還沒到工作時間，所以就在附近一家日式餐廳門口等著。過一會兒，一個看起來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走了過來，盯著門口的招牌菜海報。

我走過去問她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她一下子笑容滿面，問我：“你是餐廳的工作人員嗎？”我說：“不是，我看你好像有什么難處，就問一下。”接下來，老太太的熱情有點嚇到了我。

“你吃飯了嗎？”“沒有，不過吃了咖啡和巧克力，覺得夠了。”“一起進去吃飯吧，我請客！”“呃……謝謝您，不過15分鐘后我就要上班了。”“原來這樣，那你哪天有空呢？到時候一起吃飯。”“應該下個星期二下午吧。”“太好了！那下周二下午四點，我們在這里吃飯，可以嗎？”“……應該可以吧。”我難免有些疑惑，只能這么回答。“不要忘記哦，下周二下午四點，我們在這里見。”老太太說了兩次，開心地走了。

當時我覺得老太太應該是一時說說而已。不過到了約定那天，時間越臨近，我越覺得最好還是去吧，哪怕被放鴿子也總比放老人家鴿子好。周二下午，我提前三分鐘到了餐廳門口。四點到了，沒見到老太太。等了幾分鐘，老太太出現了。

沒有期待的驚喜，我看到了老太太臉上有種“老友重逢”的喜悅。到了餐廳里，點了菜后，老太太就跟我打開話匣子。原來，她的兩個孩子都不在東京，一年到頭有時候也見不上一次面。丈夫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老太太說那天她在猶豫要不要進餐廳吃飯，我主動問她需不需要幫忙，讓她感覺很溫暖。她感慨說：“我在日本生活了這么多年都沒有碰到過，以后可能也不會遇到了吧。”

后來我才知道，她實在太孤獨了。孤獨到不需要用手機，孤獨到有人送來一句問候，她都可以掏心掏肺。老太太半開玩笑地說：“可能我死了都沒人知道吧，不過這樣也好，不用打擾任何人。”我會意地給了她一個“理解”的苦笑，這在日本被稱為“孤獨死”。去年僅東京就有三千多位老人在無人看守中去世。

我把老太太的這種孤獨稱為“日式孤獨”，它似乎是日本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孤獨感。坐在那間餐廳里，在我眼前的，一方面是服務員提供的近乎無可挑剔的“日式服務”，另一方面是老太太眼神中給人無盡蒼涼的“日式孤獨”。（摘自《看世界》2016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