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 林
我爺這老頭實在太壞了
★文/少 林

由于生在此環(huán)境中,我對我奶賜予我爺?shù)娜粘H枇R早就習以為常麻木不仁,從未加以深究。只覺得我爺是脾氣好而已。兩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非常和諧。偶爾對我爺?shù)脑庥錾愿型?,但也是一閃而過。某次經(jīng)網(wǎng)友提醒,我突然納悶了。不納悶則已,一納悶,一觀察,一回味,一分析,我猛然發(fā)現(xiàn),我爺這人,有很大問題。
他對我奶的種種忍讓,逆來順受,一經(jīng)樓主觀察分析,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其中端倪。廢話不說,直接舉例。
例一:昨天早上,我爺正看報紙。我奶突然下旨,令我爺去澆花。我爺端坐窗前,不為所動。數(shù)分鐘后,旨令再次從廚房傳來。我爺依舊裝聾作啞。三遍之后,一道人影從廚房躍出,手提滿灌淘米水的噴壺憤然指向我爺:“我喊你多少聲了你沒聽見???痛快兒給我澆花!把壺給我倒出來我還要裝淘米水呢!快點!”我爺不動聲色,緩緩放下報紙,緩緩起身,緩緩摸向噴壺——我奶跺腳怒吼:“咋這么能磨嘰!趕緊的!”——終于將噴壺接過。
隨后奶方迅速趕回廚房忙碌。爺方手拎茶壺,咕唧一倒底朝天,滿壺淘米水全折進了面前的一盆陳年大君子蘭里。我在一旁冷眼旁觀,老頭,你這是作死啊。
五分鐘之后我奶來驗收,此時滿滿一壺水滲入君子蘭盆底,過量水分從漏水孔里嘩嘩外流,花盆像失禁一般尿滿窗臺,窗臺邊上數(shù)條水線墜落地面。我奶二話不說,暴起發(fā)難。
“一天天早上就在那閑著!讓你澆個花叫個好幾遍!支使不動你不說你是不是老年癡呆啊你!我讓你澆花我那一大壺是讓你把花全澆了!你都給我倒一個盆里你老年癡呆啊你?!把我君子蘭灌死了我整死你!你看這地上讓你禍禍地!你擦???!干啥啥不行!禍禍人一個頂倆!”(以上大致內(nèi)容以其他語言形式重復數(shù)遍)
同時我奶自言自語罵罵咧咧地擦干窗臺,我?guī)兔Σ亮说孛?。罵完與擦完之后我奶重新灌滿一壺淘米水,自顧自澆起其他盆種。邊澆邊用噴壺指責我爺:“干啥啥不行!以后再也他媽不用你澆花了。你愛干啥干啥去。”說完澆遍本屋花盆,轉(zhuǎn)向客廳。奶方走后,我爺重拾報紙,瀟灑一抖,繼續(xù)觀看。同時,嘴角浮起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似笑非笑。這一長期被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被在一旁留意的我收入眼中。
例二:我爺很喜歡吃炸刀魚段兒。我奶很討厭做炸刀魚段兒。同時,我爺獨獨喜歡吃我奶做的炸刀魚段兒。以往每次提出做炸刀魚段兒,都免不了我奶一通辱罵。今天早上,此類案件再次上演。我提高了警惕,加以留意。我爺夾著白菜溫和曲線地問:“咱家還有沒有刀魚了?”奶:“有?!睜敚骸岸级嚅L時間了。不吃該擱壞了吧?”奶喝白菜湯不語。爺:“要不晚上炸了吃了吧?”我奶從湯碗上沿射出兩道怨毒的目光:“我一猜你就這意思。要吃自己做去?!睜敽劝撞藴徽Z。
我奶開始了:“一天天啥也不干,你那嘴你可不虧著呢你。我天天干這干那還得他媽伺候你。那刀魚最他媽難整。洗干凈費老勁了(我奶有潔癖)。嘴巴子跟貓似的。猴饞。你可不傻嚎?白菜不好吃咋地?有你頓吃的就不錯了。吃現(xiàn)成的還凈是事兒!”(以上大致內(nèi)容以其他語言形式重復數(shù)遍)爺喝白菜湯不語。五分鐘后,罵完了。雙方喝白菜湯不語。餐桌上一片沉默。
我不明就里,過了半天,斗膽小聲問我奶:“那,是做還是不做呀?”奶(憤然):“做唄!”我用余光瞟向我爺,此老頭嘴角再次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人生贏家般的似笑非笑。
舉例完。此二例非常有代表性,按我爺日平均挨罵時間累計長達半小時來算,此類事件遠遠不止一天一起。其他事件均為以上兩例的異曲同工發(fā)散變通。發(fā)生時間較早,未作留意,細節(jié)方面難免模糊,在此不做贅述??催^這兩例,大家會覺得,噢,懂了。爺方忍辱負重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某些小目的。非也。且聽樓主深入介紹分析。該老頭,下的是一盤大棋。
經(jīng)過近期觀察和往昔回憶,我發(fā)現(xiàn)我奶對我爺?shù)娜枇R,是很沒有規(guī)律的。除像上面舉例說明的那種事件性劇情性針對性辱罵外,還有很多辱罵,已經(jīng)到了常人不能理解的無理地步。比如一件普通的事情,別人做,沒有關系,非常正常。我爺一旦做了,必保挨罵。
例:我站在窗邊,順手挪了一下花盆。我奶視若無睹。相同情況下,我爺站在窗邊,順手挪了一下花盆,奶頓時“嘖”一聲:“爪子欠啊?!”
例:我剛剛離去,在桌上留下了一坨橘子皮。我奶順手收走,扔進垃圾桶。我爺剛剛離去,在桌上留下了一坨橘子皮,我奶順手收走,同時“嘖”一聲:“這老東西,窩吃窩拉的。”
這兩種情況下,我奶的心情都是很正常的,都是一樣的。但一針對我爺,馬上語氣大變,不爆粗不能言,不罵人不痛快。除睡覺外,半小時不罵我爺,她就鬧心。跟我爺說話不爆粗,就交流不爽。但她自己,并不自知。對所有外人態(tài)度如常,一面對我爺,就變成這樣。
你們知道這叫什么嗎?在生物學里,這叫條件反射。形成這樣一個自然隨意無處不在的反射,絕不可能是偶然的。受到辱罵,常人勢必反抗。就算不反抗,也不可能像我爺這樣,主動加深矛盾。形成的原因,只有一個解釋。這個反射,是我爺專門培養(yǎng)出來的。
各位同志,知道這有多邪乎嗎?我奶這種反射一形成,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我爺日常生活中無數(shù)小圈套。我爺表面逆來順受,結果其實萬事如意。最重要的是,我奶現(xiàn)在跟我爺說話已經(jīng)徹底形成了這種獨特的爆粗習慣,跟別人都爆不出來。一天不爆渾身難受。不經(jīng)過40年的緩慢滲透,其他老頭,冷不丁是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待遇的。
對我爺來說,這女人,就徹底歸他了。最絕的是,受控方還覺得自己無限自由,她覺得是自己在罵著你管著你。
這招同志們學會沒?你想將某人歸為己有,就找出對方一個你受得了而別人未必受得了的小缺陷,不斷培養(yǎng)將其深化,特征化,總有一天會形成某種條件反射,從而形成一種特定的依賴。你就成功了。
這個分析一浮現(xiàn),我看向我爺挨罵時淡然無謂的表情,突然感到了一絲神秘。這時,我再回想新還珠之戰(zhàn)(我爺之前看新還珠被我奶打了),突然想起,此事其實是有前情和后續(xù)的,只是當時不解其中深意故而未加留意。
事情發(fā)生的前幾日,我奶與自己兄弟產(chǎn)生矛盾,暗自賭氣數(shù)天。晚上失眠,白天拉長個臉?!哆€珠》之夜,我奶將我爺一頓欺負。打鬧過后,我離開現(xiàn)場沒過多久,隔壁傳來我奶給我爺講解體育比賽之聲,不時有笑聲傳來。前天昨天今天,我奶心情均不錯。再未提失眠之事。
晚輩至此,已無話可說。
編輯/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