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額皇后”的腐敗配額

文_丁一鶴_（北京西城）

“配額皇后”的腐敗配額

文_丁一鶴_（北京西城）

編者按：今天請你喝杯茶，明天請你吃餐飯，后天送你兩瓶酒，下次送的可能就是錢。很多腐敗都是從喝茶吃飯開始的，很多墮落都是從細枝末節處滋生。多年前，文中的兩位部委里的“青年才俊”，不知不覺間就淪為了他人的“工具”。如今，又有多少官員在這種悄無聲息的攻勢下不知不覺間繳械投降呢？不可不警醒，不能不提防！

2007年8月30日，坐在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刑事被告席上的吳功陽一籌莫展。吳功陽曾是商務部一位副部長的正處級秘書。案發前，他的職務是全國整頓和規范市場經濟秩序領導小組辦公室信用組組長。在商務部，吳功陽的仕途可以說是前途無量，但卻因為受賄而身陷囹圄。與吳功陽同時落馬的，還有商務部對外貿易司工業品出口處處長孟丹，如果不落馬，這兩個年輕官員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導致這兩個仕途明星落馬的，是我們普通人聽說過但卻很少有人真正了解的“進出口配額”。而把這兩人拉下馬的，是在中國進出口行業內一位神通廣大的神秘富婆黃虹。而黃虹、吳功陽、孟丹等人引發的這一系列案件，也成為當時中國焦炭配額第一案。

神秘的“配額皇后”

黃虹是一個神秘的傳奇人物，她的傳奇色彩在于很少有人了解她的真正底細，而且她更善于把自己身上蒙上一層神秘光環，并把這種傳奇色彩發揮到極致，甚至孟丹和吳功陽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都心甘情愿地供她驅使。

黃虹1949年生于北京。關于她的家庭背景說法很多，不過，確切的信息是：1968年黃虹中學畢業后進入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4年后返京調至北京無線電儀器公司，并在這個單位工作了11年。

1983年黃虹調入北京某研究所，擔任外經辦主任，初次接觸外貿工作。此后的職業生涯里，她再未離開外貿行業。在她眼中，外貿工作蘊藏無限商機，而做好外貿僅僅靠商業頭腦、亦步亦趨是遠遠不夠的。良好的人際關系網，特別是與實權者和信息控制者的密切聯系，會使得這項工作成為前景無限的聚寶盆。

1988年黃虹進入國家某部委，機關生活讓她積累了豐富的人脈，但僅僅兩年之后，黃虹離開國家機關，先后進入兩家國字頭的公司工作，之后，黃虹出任一家國字頭的進出口有限責任公司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長，到達她職業生涯的巔峰。

黃虹在中國的進出口行業曾經風云一時，但幾年的商場沉浮之后，黃虹失去了實權。然而，失去昔日的權勢后，外貿圈內卻多了一位神秘的“配額皇后”黃大姐。

手中無權的黃虹心中無比失落，但是，她非但沒有退出外貿行業，反而在這個行業內掀起更大的波浪。

2003年下半年，一個主營出口業務的薛老板找到黃虹，問黃虹能不能找關系搞些焦炭出口配額，并許以巨額回報，黃虹當即答應下來。

黃虹有一項特殊能力：她能夠把她所認識的人的能量發揮到極致。她之所以答應薛老板，是因為她1997年在公園里晨練時，認識了一個在商務部工作過的人。隨即，黃虹找到這位晨練的朋友詢問，能不能介紹一個商務部具體分管配額的領導，她想“咨詢”一下配額的相關事宜。那位熱心的朋友隨即在2003年秋天的一個上午，把黃虹領進了商務部，帶到外貿司工業品出口處處長孟丹的面前。

由于是同事的介紹，孟丹不好拒絕，對于黃虹咨詢的焦炭配額的有關問題，孟丹認真作了解答。10分鐘后，黃虹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黃虹記下了孟丹的電話。正是這個電話，將她們繼續捆綁到了一起。

20萬“買”來批件

從2003年開始，國際煤炭價格持續走高，出口配額卻越來越緊張。由于國際鋼鐵業需求激增，2003年中國焦炭出口達1500余萬噸，接近全球貿易總量的60%。適逢此時，中國“為保護環境和確保國內供應”，對焦炭出口政策由鼓勵變為限制。

毫無疑問，這一細微的變化背后，孟丹所在的工業品出口處對配額分配擁有更大的調配度和自主權。

黃虹盯上了這塊蛋糕，因為這塊蛋糕后面有著鮮為人知的巨大利潤。每噸焦炭配額的“中間費”猛漲到180美元，差不多是焦炭銷售價格的一半。

認識孟丹后，黃虹多次向孟丹咨詢辦理特批件的詳細過程，孟丹毫無保留地向黃虹介紹了情況。孟丹忽視了黃虹的能量，因為焦炭配額特批件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拿到批文的，就連孟丹也難以拿到。

了解了特批件的程序，黃虹找到急需焦炭配額的山西焦炭集團等4家企業，辦理了申請焦炭出口配額的文件。2004年7月，黃虹多方斡旋，找人請有關領導在4家企業的焦炭出口配額申請上簽了意見，遞到了商務部。

配額申請送到商務部后，關鍵部門就是孟丹所在的工業品出口處，如果卡在孟丹手里，等于前功盡棄。黃虹找到孟丹，告訴孟丹自己上報了4個焦炭特批件，并告訴了孟丹申報配額的企業名稱。黃虹千叮嚀萬囑咐：“你幫助看著點，加快審批，別耽誤了！”

對于孟丹而言，這只是舉手之勞。孟丹爽快地答應了，告訴黃虹說：“批了就告訴你，放心吧。”2004年8月中下旬，孟丹打電話告訴黃虹，特批件已經審批并印發。黃虹連忙趕到商務部找孟丹去拿批件。

按照規定，以黃虹的身份是不允許領取批件的，但是，黃虹卻順利從孟丹手里拿到了批件。拿到批件后，黃虹把這4個企業的配額出售了。黃虹讓企業看了文件，把錢賺到手后，就把文件銷毀了。

在辦理這4個配額文件過程中，黃虹并沒有給孟丹送錢。但黃虹是個“懂規矩”的人，2005年年初的一天，黃虹請孟丹吃飯后，帶著孟丹來到黃虹母親當年的一套居室內，隨手從衣柜里取出20萬元人民幣裝入紙袋中，對孟丹說：“先給你20萬，你拿去補貼家用吧?！泵系ね妻o了一下，但后來還是拿了。

當然，孟丹想不到的是，后來檢察機關在黃虹這套小小的住房內，竟然查出現金3000多萬元。孟丹更想不到，僅僅過了不到1年，孟丹還沒來得及使用這20萬元，黃虹就因涉嫌非法經營和行賄被調查?；袒滩豢山K日的孟丹第二天就約見了黃虹的兒子，把那20萬元交給了黃虹的兒子。

但是，此時退贓為時已晚。接受訊問時，黃虹還是把孟丹供了出來。2007年4月2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終審以受賄罪判處孟丹有期徒刑10年。一個前途光明的女官員就這么輕易落馬了。

53萬元撂倒仕途明星

在孟丹被判決兩個月后，孟丹的同事吳功陽也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2001年6月份，吳功陽已經是某副部長的正處級專職秘書。案發前，他被調到全國整頓和規范市場經濟秩序領導小組辦公室擔任信用組組長。

黃虹能玩轉吳功陽，在旁人看來是很難理解的事。吳功陽是2001年下半年認識黃虹的，當時黃虹來部里找一位領導，領導不在，他們就在聊天時認識了。

這次見面，黃虹和吳功陽聊了很多事情。黃虹問起吳功陽的收入和花銷時，年輕秘書吳功陽表示自己靠工資吃飯也沒有什么錢，所以經濟上還是比較緊張。在聊天中，吳功陽無意中還說起一位領導的女兒向自己借過錢，當時黃虹沒什么反應。但是不久后的一天，黃虹來到吳功陽的辦公室，悄悄給了他一個信封。黃虹自稱是那位領導女兒的干媽，是專程來替干女兒還吳功陽錢的。因為在辦公室也不好推辭，吳功陽就收下了。

等黃虹離開，吳功陽打開信封一看，里面是10萬元人民幣。而事實上，當時那位領導的女兒僅借了吳功陽5000元。

借出去5000元，黃虹卻還回來10萬元，吳功陽很清楚這差額中的含義。

果然，此事過后兩個月，黃虹來找吳功陽了。黃虹的要求是讓吳功陽替某公司申請一些汽車進口配額。吳功陽沒有找主管領導在申請文件上簽字，而是憑著自己是領導秘書的身份，直接和機電司打了聲招呼。最后該公司的申請文件被批準了。

沒多久，黃虹再次找吳功陽幫忙，替一家公司申請一些汽車進口配額。吳功陽利用職務之便把申請文件放到要報給領導的文件里，最后，這份申請文件順利通過。

2002年年底的一天，黃虹約吳功陽在地壇附近的一個茶館見面，黃虹把一個紙袋給了吳功陽。兩天后，吳功陽打開紙袋一看，里面是20萬元。

2004年開始，隨著焦炭配額的緊俏，黃虹找到吳功陽，準備在焦炭配額上面“做文章”。焦炭出口配額的審批不是副部長的權限，所以黃虹把有領導簽字的配額申請文件交給吳功陽后，吳功陽按照商務部內部要求，把裝有這兩份申請文件的信封上貼了條形碼，放在了部長的交換信箱中。最終，配額申請順利過關。

事后，黃虹約吳功陽吃飯時交給他一個紙袋，里面是23萬元。前前后后，吳功陽收到黃虹給他的53萬元人民幣，這些錢吳功陽一部分用來裝修新房，一部分投資到他的朋友開的公司。

2006年春節過后，黃虹被捕后很快就供出了吳功陽。2006年3月26日，剛剛到單位上班的吳功陽被中紀委的工作人員帶走。2007年7月4日，吳功陽因犯受賄罪被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3年。一位年輕干部，頃刻間就淪為階下囚。

而黃虹這位曾經呼風喚雨的“配額女王”，將體制內“青年才俊”玩弄于鼓掌的神秘富婆也終難逃過法律的制裁。2006年春節后不久，黃虹被捕，從其家中搜出現金3000余萬元，此外還查封了黃虹大量銀行存款、外幣現鈔以及金條、房產等，共計1億多元。2006年12月，廊坊開發區法院認定黃虹行賄和非法經營兩項罪名成立，其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執行，個人財產被全部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