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屠格涅夫對契訶夫愛情小說的影響

襲 靜

外國文學

論屠格涅夫對契訶夫愛情小說的影響

襲 靜

19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契訶夫的創作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抒情占據了他作品的主導地位。而以抒情著稱的屠格涅夫塑造了一系列具有純潔真誠的愛情，崇高執著的理想的女性形象，因此”被稱為“純潔的理想的女性之愛的歌唱家”。仔細閱讀契訶夫的作品，不僅可以在其農村題材的小說中發現屠格涅夫創作的影子，而且也可以在其愛情題材的小說中感受到來自屠格涅夫的深深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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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訶夫是俄國十九世紀的短篇小說大師。眾所周知，契訶夫擅長寫小人物，在他的筆下塑造出了一系列生動形象的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小人物，如醫生、教師、小官吏、酒鬼、學生等等。但是到了19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契訶夫的創作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抒情占據了他作品的主導地位。而俄羅斯文學史上以抒情和景物描寫見長的大師是伊萬…屠格涅夫，人們甚至稱他為愛情歌者。仔細閱讀契訶夫的作品，不僅可以在其農村題材的小說中發現屠格涅夫創作的影子，而且也可以在其愛情題材的小說中感受到來自屠格涅夫的深深影響。

《遲遲未開的花》是契訶夫最早一批與伊…謝…屠格涅夫文學傳統相關聯的作品之一。小說講述了一個悲傷的愛情故事。末落的普利克隆斯基公爵家小姐瑪魯霞愛上了一位自小在她家做仆人、后來自學成才的青年醫生托波爾科夫。托波爾科夫醫術高超，成為了人人仰慕的青年才俊。每天當他出診乘坐的馬車路過普利克隆斯基公爵家門口時，瑪魯霞都會癡癡地望著他。終于盼到有一天媒婆上門來說媒，瑪魯霞萬分喜悅。但是當媒婆說到對方要求6萬盧布的嫁妝時，公爵小姐和公爵夫人都驚呆了。普利克隆斯基公爵家早已不是往昔富裕的樣子，她那破敗的家庭根本拿不出這么多的嫁妝。瑪魯霞堅信這6萬盧布只是媒婆信口雌黃而已。但沒過多長時間便傳來了醫生與一個商人女兒結婚的消息。瑪魯霞并不知道，當時醫生并沒有讓媒婆特意到她家來提親，他只是給媒婆一個6萬的價格，說是誰出這么多嫁妝，他就與誰的女兒結婚。而瑪魯霞也不是媒婆唯一的選擇，只不過是她眾多獵物中的一個而已。但是瑪魯霞仍然癡心不改，她假裝生病，每天上門去求診。可是醫生不認得她，他為很多人看病，收下該收的錢，也收下她的錢。他賺了很多的錢，但是他始終不快樂。最后當醫生終于明白了公爵小姐的深情之時，瑪魯霞卻真的得了重病，而且是嚴重的肺病。醫生建議她去外地療養。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醫生決定陪她一起去療養——雖然已毫無用處。最終，瑪魯霞死在了愛人的懷抱里……

在小說中，契訶夫筆下的瑪魯霞小姐正派、有教養、明智有理。她敬重自己的母親，在一切事情上都聽從母親。她非常熱愛自己的哥哥葉果爾，認為沉湎于酒色的哥哥是最高真理的表達者，最高美德的模范！她認為自己的哥哥只是不得志，不為人所理解，也不為人所賞識。瑪魯霞最喜歡的作家是屠格涅夫。當她看到哥哥時，會想起屠格涅夫的羅亭，于是她會跟葉果爾討論這個人物。瑪魯霞理想中的世界，她對善與美的信仰，都是作家描寫的核心。而這種將瑪魯霞塑造成溫婉善良、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女性形象正是屠格涅夫作品中常見的模式。

伊萬…屠格涅夫的作品以婉約、細膩的抒情風格為主，人們把他稱作為愛情歌者。屠格涅夫塑造了一系列溫婉賢惠純潔的女性形象，如阿麗娜、露克麗亞、娜達利亞、麗莎、葉琳娜、瑪利安娜……她們以純潔真誠的愛情，崇高執著的理想形成了俄國文壇所特有的“屠格涅夫的少女群”，因此屠格涅夫被稱為“純潔的理想的女性之愛的歌唱家”。當評論家和讀者們讀到契訶夫的小說時，他們會在契訶夫的主人公身上發現屠格涅夫少女特有的性格，也能發現兩位作家描寫中的許多相似性。著名文學家阿…安德烈耶夫就曾說過在《帶閣樓的房子》中可以發現屠格涅夫女性的特征，她們那細膩的、富有詩意的優雅之態。著名的評論家阿…斯卡比切夫斯基指出：契訶夫的《小薇拉》會讓讀者想到屠格涅夫的《阿霞》；而小說《在路上》的主人公身上又體現著《羅亭》的特點；契訶夫的《獵人》與屠格涅夫的《約會》之間的關聯顯而易見；從《阿里阿德涅》我們看到了《春潮》里的主人公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波洛佐娃的影子。

蘇聯時代的許多研究者，如阿…多里寧、格…別爾德尼科夫、米…謝苗諾夫等等也都注意到了契訶夫與屠格涅夫在創作上相關聯這一問題，他們在自己的著作中也揭示了契訶夫與屠格涅夫傳統間的鮮活聯系，并指出了契訶夫的創新之處。契訶夫的《匿名氏的故事》也是具有屠格涅夫風格的作品之一。小說的男主人公是彼得堡的一個文官奧爾洛夫。他是個厚顏無恥又下流的人，對他周圍的人總是露出輕微的、不帶惡意的譏誚神情，使別人不能不注意到他。他與一位年輕的有夫之婦齊娜伊達…費多羅芙娜展開了一段婚外情。齊娜伊達瘋狂地迷戀著奧爾洛夫，甚至選擇與丈夫決裂，一心追隨著他。但奧爾洛夫卻認為這只是他的一次輕松的、令人愉悅的艷遇而已。當齊娜伊達搬來跟他一起住時，奧爾洛夫又怪責這都是屠格涅夫造成的。他說：“屠格涅夫在他的作品里教導我們說，任何一個高尚的、思想正直的姑娘都應當跟著她所愛的男人走遍天涯海角，去為他的思想工作……所謂天涯海角其實在她所愛的男人的住宅里，因此，不跟愛你的女人生活在同一個住宅里，這無異于不準她完成她的崇高使命，不贊同她的理想。是啊，老兄，屠格涅夫這樣一寫不要緊，現在我可得吃苦頭了。”

奧爾洛夫把齊娜伊達看作是深受屠格涅夫作品引導的姑娘，他把齊娜伊達要搬來與他同住的話當成了女人的撒嬌，當成了玩笑。而齊娜伊達…費多羅芙娜和《遲遲未開的花》里的瑪魯霞…普利克隆斯卡婭一樣，她們都不了解生活，都為自己虛構了一個理想的世界。如果把齊娜伊達…費多羅芙娜跟屠格涅夫作品中的某個人物相比較，那么齊娜伊達就像《前夜》中的葉蓮娜…斯塔霍娃，她們一樣應該追隨自己所愛的人，陪伴在他愛人的身邊，分享他們進步的思想。可惜奧爾洛夫不是《前夜》里的英薩羅夫，他果斷地拒絕了齊娜伊達。奧爾洛夫以下面的話為理由：“我絕不會希望有這種事……我不是屠格涅夫筆下的英雄，如果哪一天我需要解放保加利亞，我也不會拉一個女人陪著我去。講到戀愛，我首先把它看做我的卑下的、跟我的精神敵對的肉體的需要……為了使這種需要成為快樂而不致成為痛苦，我總是極力把它美化，用許許多多幻象裝點它。要是我事先不能肯定那個女人漂亮迷人，我就不到她那兒去。要是我興致不佳，我也不去找她。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們才能做到互相蒙哄……”

契訶夫非常喜歡屠格涅夫，并且給予他很高的評價。契訶夫也不止一次地研讀屠格涅夫的作品，特別是他的長篇小說《父與子》。但是契訶夫也曾在與友人的信中批判性對屠格涅夫的主人公進行了評價。他說：“麗扎、葉蓮娜——這些都不是俄羅斯少女，更像是某些會預言的、有許多不合時宜要求的女巫”。這個評價并不意味著契訶夫對屠格涅夫筆下純潔理想的女性持否定觀點，也不意味著他是帶著指責的心態塑造了齊娜伊達…費多羅芙娜，而把奧爾洛夫描繪成無辜的形象。在契訶夫的小說中作家對奧爾洛夫的譴責和對齊娜伊達的喜愛是非常清晰、顯而易見的。只不過在19世紀80、90年代的俄國社會發生了許多重大的變化，六、七十年代的理想典范已經不符合新時代的要求。屠格涅夫的主人公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環，變成了夸夸其談者和失敗者，而屠格涅夫那富有詩意的貴族之家和純潔高尚的女性形象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時。在契訶夫的作品中再也找不到英薩羅夫似的人物，齊娜伊達也沒有了屠格涅夫筆下女性那種崇高、純潔的品質。契訶夫筆下的齊娜伊達溫柔脆弱，女人味十足。

契訶夫小說的結尾也有屠格涅夫《前夜》的影子：主人公最后的出場都是在意大利，并且都得了肺結核病，而且都有心愛的人陪在他們身邊。但這種相似只是為了突出契訶夫與屠格涅夫的差別：英薩羅夫有自己的信仰和為之奮斗的事業，在他死后葉蓮娜繼承了他的事業；而契訶夫的主人公失去了自己的信仰，他只在對齊娜伊達的愛情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義。齊娜伊達也沒有留下什么事業讓他可以繼承。

與屠格涅夫的愛情小說相比較，契訶夫更側重于講述小市民間的愛情故事，講述普通人的感情，而屠格涅夫作品中的主人公是個性鮮明的、意志堅定的、有思想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說是突出的人物。契訶夫在某種程度上繼承了屠格涅夫愛情小說的結構和情節，也以自己的方式進行了創新和發展，以全新的視角詮釋了愛情這一主題。

[1] А. П. Чехов. Полн. собр. соч. и писем.М: Наука,1977.

[2] Г. П. Бердников. А. П. Чехов. Идейные и творческие искания. —М.: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1984.

[3]契訶夫小說全集[M].汝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作者單位：沈陽大學外國語學院）

本文系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一般項目：安…巴…契訶夫文學創作中的“日常生活”主題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W2015289 遼寧省社科規劃基金課題：域外華文寫作視野中的遼寧形象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課題編號：L15BZW003；遼寧經濟社會發展立項課題：域外視野中的遼東地區文化風物問題研究，課題編號：2017lslktzd-013。

襲靜（1979-），女，漢族，遼寧沈陽人，沈陽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