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

★文/三 石

古董

★文/三 石

我不打牌不喝酒不抽煙不釣魚不去卡拉OK幾乎沒什么愛好，所以我經常在各種場合自詡是個好男人，曾有一次還語氣不夠堅定地自我評價是個好干部。之所以語氣不堅定，那是因為我喜歡收藏，收藏古董，所以我用了幾乎這個詞。

不過我想說收藏古董應該算是雅好，而且我所收藏的古董幾乎都是這些年來走村串戶，以極少的散碎銀子掏換所得，或者跟有著同樣雅好的朋友交換而來。是的，我又用了幾乎這個詞，畢竟我是個領導，雖然權力不是太大，但有權便有人求辦事，既然是求，總不可能老是空手來求，拜菩薩求簽不還得點根香供些香油什么的。錢我是不要的，我是個文化人，談錢就俗了。但如果送個碗碟銅錢什么的，雖然內心多少會有些糾結，但偶爾收下一件兩件難以避免。

有件事我是不能說出來的。雖然收藏古董多年，但古董鑒賞卻非常之深奧，即便是電視鑒寶欄目的專家們也不敢說從沒看走眼，我沒有底氣不算奇怪，家中的藏品到底有多少是真品心里還真沒底。但眾多收藏中那只乾隆帝用過的尿壺，憑著多年的知識積累，我幾乎可以斷定是真品。嘿，我又用了幾乎這個詞。所以我托人請電視上露過臉的專家給看了，專家肯定了我的眼光。

當然不是我自己掏錢買的，我沒那么多錢，就算有也不可能舍得。我那些錢還得過日子不是？

所以紀委找我時，我堅決不承認，即使“雙規”我也不承認。

但紀委顯然沒有讓我輕松過關的意思。我不由擔心起來，擔心這無休無止的談話，早晚會讓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萬般無奈之際我突然心生一計，告訴紀委的人我根本就沒有什么乾隆的尿壺，既然沒有自然不存在收了費老板的尿壺，不過費老板還真是送過我古董，不是一件而是兩件。我之所以說兩件，只是想突顯我所說的真話罷了。

既然說了，自然得將這東西交出來。兩件南宋官窯煉制的瓷碗，論價值比起乾隆尿壺只高不低，由不得紀委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當然，這兩件東西也是老板送我的，卻不是紀委提到的老費，而是老扁送的。當年老扁在我手上做了個好大的工程，賺的也是盆滿缽滿的，送了我兩件東西不過九牛三四毛的。當時收下這兩件東西后，我的心情是緊張害怕并快樂著，那種感覺不知道跟蹦極是否異曲同工？這種心情足足維持了差不多一年，在同樣請那個鑒定乾隆尿壺的專家法眼看過之后，我憤怒了?？蓱嵟帜苋绾文?？項目竣工了，老扁也走了，打電話，老扁依舊將胸脯拍得山響。一氣之下，我差點將這兩件玩意砸爛，但想想又沒有，還是擺在那兒，時刻警示自己，省得再讓宵小之輩再次蒙騙。

我不是傻子。如此偷梁換柱，我都被自己折服。

然而事情并未朝我想象的方向發展。雖然是宋代瓷碗，雖然比乾隆尿壺還值錢，但卻與費老板的說法不一致，所以紀委仍盯著不放。隔行如隔山吶，我為自己的不學無術自作聰明感到憤怒。雖然在狂轟亂炸中我仍堅持了些日子，但心中有鬼的人終究做不到堅貞不屈。

我又一次萬般無奈，但這次卻是真的萬般無奈了。

在交出乾隆尿壺以后的日子里，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心里盤算著那只乾隆尿壺能值幾萬或者幾十萬或者幾百萬，盤算著會在令人恐懼的牢房呆上幾年或者十幾年。

在痛苦的煎熬中，鑒定結果終于如期而至了。

我無法描述當時的心情，只是在紀委辦案人員平靜地告訴我說，那只乾隆尿壺其實是件贗品時，我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放聲大哭還是哈哈大笑。然而辦案人員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不用再糾結到底是選擇哭還是選擇笑了。

辦案人員說，經過鑒定，老扁送你的兩件宋代瓷碗，屬國家二級文物。

（摘自《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