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的詩

夏 安

午后，到河邊走走

微風讓我忘記了

天色陰沉之痛。似有故人

破湖而出

鏡子里的先生呼之欲出

我遺忘了白眉上

久居的鸚鵡以及它即將

學會的離別一詞。

街道上，被棄用的廣告

像動蕩里的不安

局促的墻角，最后一枝

梔子花，你不來它就不開

問 好

向塵世間的清晨問好

向一株柳樹

向暴漲的江水

向花園里勞作的蜜蜂

向橋墩下的乞討者

向渴望自由的一天問好

向碼頭的搬運工

向菜場磨刀的屠夫

向橋頭討價還價的菜販

向村莊住著的母親

遲 暮

遲暮不歸，她在小旅館里

度過了青年時代

海棠在院里，每年提醒一次

她的孤獨

又要換一種容器來裝了

遲暮不遇，她在舊書本里

度過了她的徘徊

午夜走廊上，反復搬家

為了清空自己

她在墻上刻滿破壁的忍字

有人用青龍刺青警醒自己：

懼怕就是這一日的罪人

有人用落日安放這無罪之軀

寫 信

寫信給落日，就收到黃昏

金黃的麥子

寫信給暴雨，收到淋濕的

雙槳，候鳥折翼的天空

寫信給夏天，蟬在柳樹林

嘶鳴，桑樹流出紅色的汁液

寫信給自己，退回的信封

空無一字。我知道哪里需要噤聲

哪里需要密室的喧嘩

暗 夜

我從不在暗夜點燈

從不在木柴邊

哭死掉的樺樹和梧桐

不在穿過的鏡子里

讀過去的回信

不反復修改自己，然后毀掉

“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我

只遇到過很少的我們”

只有抬頭時，我才看清

額頭處的燈盞

盡管它微弱，似病牛塌陷的眼睛

反 對

積郁中，如何完成唐突的旅行

我的一生，都沾染上對抗的

壞習慣。

如今，這些對抗過的事物

一起來反對我，就像反對我

身體里的一滴水泡

反對各具形態。柳樹

用盡了低垂，斧頭反復掄起

橋弓過的身子，像用舊的彈簧

如何在瘦骨和枯死之間

選擇合適的詞，用于虛度

如何在瘦骨里找到病馬？

在枯死中反對草木的輪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