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請你一直得意地笑

薛小玲

那天，我騎著電動車買菜回來時，一袋白菜從車上掉了下來。就在我彎下腰準備撿時，一個老頭走過來，說：“我幫你撿。”

這老頭是負責我家附近路段的清潔工。他彎腰把那袋菜拎起來放到我的車后座上，又從破舊的衣兜里拿出一段細繩熟練地綁好，似乎有點炫耀地說：“你看，我綁東西很結實的，這樣就不會掉了。”

我向他道謝，他憨憨地笑：“不用謝呀，別嫌我臟就可以啦。”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怎么會呢？”他說：“會的。上次，一個女人騎車載個大棉被，我見棉被快要掉下來了，就說幫她綁一下，可人家嫌我臟，不讓綁。嘿，你人挺好，不嫌棄人！”雖然說的是不愉快的往事，他卻滿臉笑容。

從那以后，我們熟絡了起來，彼此見了面會笑一笑再打聲招呼。他若是正在掃地，便會停下掃帚，對我說：“跑快點兒，有灰哩！”我就會真的小跑著過去。我們配合得挺默契。后來，我才知道，他還有兼職，那就是收廢品，誰家有廢報紙、啤酒瓶什么的，只要跟他說一聲，他就會上門收購，從不短斤少兩。

一個周末，我把屋子徹底清掃了一番，收拾出不少廢棄的東西，就去找他。他把那些東西分門別類地收拾好后，拎過一桿長長的秤。我趕忙阻止，說：“不用秤了，不值幾塊錢，把它們處理掉，你就是幫我大忙了。你拿去賣點零錢買瓶水喝吧！”

他愣住，說：“那哪行，那不成訛人了？”說完，他堅持過秤，然后認真地捏著秤桿舉到我眼前讓我看。我搖頭，說不看，不認秤。他說：“你放心，我這么大歲數了，不騙人，這周邊的人都是了解的。騙人心里不安生！”我笑了起來：“我知道，我還不相信你嘛！”聽我這么說，他舒心地笑了，滿臉的皺紋也跟著一顫一顫地跳動著。

一星期后，我又碰見他。離著很遠，我就見他笑得特別燦爛，我好奇地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他笑瞇瞇地說：“上頭表揚我了，說我踏實不怕吃苦，發給我一百元獎金，還準備提拔我——讓我當小組長呢！管兩個人。”說到“兩個人”時，他舉起兩根手指使勁晃了晃。

我知道他其實是想謙虛來著，只是那快樂實在是遮掩不住。我笑著說：“這是大好事，可得好好慶祝慶祝。”他扭捏著說：“中午慶祝！老婆給我買了瓶酒，還有一只豬耳朵。”他眼神里的得意，流露出的分明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歡喜和滿足。

兩名老太太見我們聊得熱火，也來湊熱鬧，其中一個快言快語地說：“這師傅師可是個大好人！”在老太太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我才知道，有天早晨，一位小姑娘騎車不小心撞倒了他。可能是害怕，小姑娘扶起車子就慌慌張張地走了。他爬起來時，見地上有個小袋子，里面有錢、證件，就站在原地等，直到兩個多小時后小姑娘折回。小姑娘要帶他去醫院檢查，他不去;給他買吃的，他也不要。老太太說著直咋舌：“要是換了人，還指不定怎么著呢！”

他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就碰點皮外傷，還沒有我平常干活磕碰的疼呢。她是小孩子，不能跟她計較。”我模仿著他的語氣接著說：“咱把東西還了，心里就安生啦！對吧？”他開心地笑了：“對，就是這樣。”

前不久，我又見到他，他正在裝一堆垃圾，我突然想起他之前的話，便大聲問：“你當上組長了嗎？”他便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還沒有哩，還得等兩天。”不過，頓了一頓，他又來了精神，不無開心地說：“我們領導說了，要給我們發免費早餐，還要給我們安排一間休息室哩！”

他說這話的神情，像是彌補了之前那件事的遺憾。我連忙配合他，故意夸張地說：“這么好啊？也值得慶賀。”他點點頭，再一次得意地笑了。

那么可愛的老頭，真想天天看見他頗為得意的笑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