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處之痛（組詩）

郭靜

野 菜

一群沒有姓氏的孩子，在野地里

見風就長。它們的根

是苦的，血

是熱的

當星辰墜入塵埃，當斷頭的五谷

封不住日子的流言與蜚語

那些理云鬢、穿綠裙的女子

款款的憂傷柔軟了誰的味蕾？

苦難而仁慈的大地啊——

一條藤在黑暗中喧嘩

不要打碎她心上的露珠

不要讓綠汁清敷的傷疤，集體失憶

在城市的夜宴中

挑剔的胃口被一種野性劫持

并被命名。有種苦澀

是磨礪的鋒刃上致命的慈悲

螞 蟻

黑衣，束腰，這神秘的潛行者

避開風雨的機關

在紅塵中跋涉，在黑暗的洞穴里

打坐

時間凝固。今世疊加著前生

靈魂貯藏著閃電

敏感的觸角，丈量著

天堂到地獄的距離

舉洪荒之力，搬運低處的生活

搬運小小的情欲或秩序

命運的宮殿里，無冕之王

正發布昆蟲總動員令

一群接一群的螞蟻

噬咬著一個人的夢，噬咬著世界

麻木的神經。而世界

從未正視過它們的聲音

與螞蟻無關

又一輛重型卡車轟隆隆駛過

路面劇烈震顫，刺鼻的尾氣

讓一朵花來不及掩面

黑云壓城 草有不祥的預感

一只呼嘯的鷹 噙著血滴和閃電

天空晃動 大地傾斜

無數的暗影或雜音

在倒置的時空中 被揉碎被噬沒

——這一切與螞蟻無關

它們走走停停

用觸角測試生活的溫度或禍福

先是繞過一塊巨石

接著借助一根稻草

涉過命運抑郁的水澤

一小股風也會將它們連根吹走

這些小小的螞蟻

在欲望四伏的天空下

在沉淪的大地之上

把呼吸一點一點地放低

它們合力拖動一粒米

仿佛拖動了整個世界

世界之外的惶恐、潰敗或呻吟

與這些一意孤行的螞蟻無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