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蟲保姆

三井獸

關于NBA中最好的球員，你可能會列舉出一大堆名字。那么最差的球員呢？

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不過杰克·哈利絕對算得上一號人物。他職業生涯場均只有3.5分和2.7個籃板，但在聯盟混跡了10個賽季；他沒有出色的身體素質，卻有很多NBA球員不具備的高情商。于是，他成為了NBA歷史上最有性格的球星丹尼斯·羅德曼在聯盟中惟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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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NBA史上最具爭議性的球員之一，羅德曼在接受ESPN主持人格拉漢姆·本辛格的專訪時，透露了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消息。

“大蟲”的昔日隊友斯科特·皮彭此前曾這樣爆料：“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和丹尼斯有過對話。”而羅德曼本人對此也予以了確認：“勝利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工作可不是與人交談。我的工作是在球場上，清楚球隊的運轉，并用實際行動讓人們相信你是屬于這支球隊的，這就是我想要做的。我和斯科特如今關系不錯，我們都老了，閱歷也更加豐富了。而在芝加哥的那三年，我和斯科特、邁克爾（喬丹）私下從未交談過，我們只有在場上才會有交流，就這么簡單，不過沒有人相信。”

隨后主持人本辛格提到：“你的好友杰克·哈利也是你在馬刺的前隊友，曾經說過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他的更衣柜和你挨在一起，那天他自我介紹：‘嘿，你好嗎？我是杰克·哈利。結果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沒有握手，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是你的下意識嗎？不和隊友交流。”

在說到哈利的時候，羅德曼顯出一絲落寞的神態。“我的任務就是把本職工作做好，我覺得如果你過度投入，就會有麻煩。在圣安東尼奧，你可以跟我說話，但我不會搭理你。不過杰克可能是個例外，我信任他，所以每天會和他說些話。”

此時，“大蟲”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他回憶起了這位已經過世兩年的好友。哈利是一名身高2.08米的白人中鋒，畢業于名校UCLA，為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顯然他能適合很多工作，但偏偏在1988年第四輪第10順位被公牛隊選中進入了NBA，就此一段頗為心酸的笑話（當然也是神話）開始了。

生涯早期，他曾先后與喬丹、“魔術師”做過隊友，所以曝光率極高，球迷總戲稱其為“不能先生”——因為他的球技太過糟糕，甚至很多記者都揶揄，為什么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家伙能在NBA混那么多年，NBA到底還是不是靠實力立足的體育聯賽？

哈利在NBA能混下去當然有自己的秘訣：作為永遠不可能被教練派上場上的千年龍套，他從不肯端坐替補席，每場都站在場邊為隊友加油。他遞送毛巾、飲料的速度足以讓世界上最好的五星級酒店服務員為之汗顏，他和喬丹擊掌、撞胸時的興奮程度會讓人錯以為是他剛拿40分而不是喬丹。比賽時，他為隊友加油吶喊，下場后，在更衣室他還擅長協調矛盾。憑借著超高的情商，哈利在NBA混得風生水起，很多大腕都很喜歡他，這也是他能夠在NBA混了10年（1992-93賽季因傷報銷），而沒有剛選秀就失業的原因。不過，球迷看不到這些，他們只知道哈利是個小丑，是個笑話。

哈利家境殷實，他的父親老哈利是加州沖浪界名人堂級別的人物，年輕是就拿下了全美沖浪冠軍，后來還憑借自己的名氣開了餐館以及沖浪板商店，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和大多數苦出身的NBA球員比起來，哈利是純純的富人了。在剛被公牛隊選中的時候，因為知道他家里有錢，喬丹很喜歡叫他參加自己組織的牌局。而哈利的牌技比他的球技強不了多少，因此沒少在牌桌上輸錢給喬丹。

愛玩、有錢、性格和藹、高大帥氣、會玩沖浪等各種運動，于是哈利不管走到哪都是個受歡迎的家伙。他在自己的第一場NBA比賽中只上場了1分鐘沒有得分，卻在賽后說出了被人津津樂道的經典語錄：“我永遠會記得這一晚，我和喬丹合砍52分。”而多年后，庫克與科比合砍83分的段子正是“剽竊”了哈利的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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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自己出眾的個人魅力，哈利擁有一段傳奇性的生涯，其最大的成就就是成為了“大蟲”的摯友。在輾轉公牛、籃網、湖人，又因傷休息了一年后，哈利在1993年加盟馬刺。當時球隊面臨一個大難題，剛剛加入球隊的兩屆籃板王羅德曼似乎對融入球隊提不起一點興趣。

有一次隊友特里·卡明斯和家人在圣安東尼奧的一家牛排店吃飯，正好看到羅德曼獨自一人在那里用餐，于是走過去邀請“大蟲”坐過來和他的家人一起吃，結果羅德曼連頭都沒抬一下，把隊友當成了空氣。

為了消除球隊的不穩定因素，馬刺管理層找到了人緣好的哈利，希望他能走近羅德曼，幫他融入球隊。開始的時候，哈利的遭遇與卡明斯沒什么兩樣。有次客場比賽，兩人在酒店電梯里相遇，哈利問羅德曼有沒有興趣一起吃晚飯，可直到電梯下到大堂一樓，“大蟲”都沒有回一句話便走了出去。

不過哈利自然有他自己的辦法，那段時間羅德曼一直懷疑聯盟的技術統計員故意給他少算籃板數，而沒多少機會上場的哈利就偷偷開始在場下記錄籃板球數目，然后在比賽結束后跟技術統計相對比。這成了打破堅冰的第一步，“大蟲”開始時不時地跟哈利一起討論比賽中的事情。

在稍微熟絡之后，羅德曼開始約哈利出去玩。兩個人能不能玩到一起，要看是否愿意融入對方的圈子和環境，“大蟲”顯然深諳于此。他第一次帶哈利去夜店嗨就選擇了一家同性戀吧，就是想測測哈利到底是不是真的受得了自己的行事風格。而哈利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樣子，他開開心心地在那里玩了一晚上，跟身邊的人喝酒開玩笑都沒有問題，從此哈利就被羅德曼當作了真正的朋友。

幾乎對所有人都保持戒心的羅德曼，一旦對哈利有了充分的信任，就在他面前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用哈利得話說：“他就像個粘人的小狗。”羅德曼要求馬刺在客場比賽時為他和哈利訂兩個床的套房，而在酒店里的時候，“大蟲”幾乎跟哈利形影不離。“他90%的時間都呆在我的床尾，有時候我說該睡覺了，他就會說‘好，我再待一小會。”哈利當時這樣形容。

獨行俠羅德曼收了小弟？哈利和羅德曼成為密友馬上成為當時NBA的一條重磅新聞，誰都想知道這個能和羅德曼成為哥們的家伙腦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結果哈利卻說：“丹尼斯其實是個很羞澀的大男孩，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他高傲，而恰恰是他渴望友誼，他的特立獨行更像是保護自己的偽裝。”哈利對羅德曼的深情解讀當然被媒體和馬刺管理層當作是神經病發作，但馬刺卻不得不開始討好哈利，希望借此能控制住羅德曼。

每次“大蟲”缺席訓練、玩失蹤或者和麥當娜約會而忘記比賽，總經理波波維奇總會責令哈利負責找到羅德曼。那時候，“大蟲”正和麥當娜熱戀，他們三人經常一起出去，麥當娜甚至還到過哈利的家里做客。而當麥當娜對羅德曼進行那次最終導致兩人分手的逼婚時，哈利就是現場的見證者之一。

隨著羅德曼和麥當娜的戀情結束，他在馬刺隊的生涯也宣告結束。1995年季后賽，剛剛迎回喬丹的公牛隊在東部半決賽里被魔術隊淘汰。休賽期里為了補強球隊，時任公牛隊總經理杰里·克勞斯用中鋒威爾·普度換來了令馬刺頭疼的羅德曼。而且，為了讓自己在這場豪賭的勝率更高一點，克勞斯還花了50萬美元把已經成為自由球員的“大蟲密友”哈利也一并簽了過來。

就這樣，哈利時隔六年又回到自己職業生涯開始的地方。從被馬刺掃地出門的喪家犬馬上變成公牛的座上賓，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于是開始對哈利另眼相看。1995-96賽季的公牛在得到羅德曼后馬上找回了總冠軍氣質，他們豪取歷史最佳的72勝，而羅德曼第5次奪得籃板王并最終力助公牛奪冠。

當然，賽季如此漫長，羅德曼也偶爾會惡習復發，玩些缺席訓練、玩失蹤之類的把戲，每當此時，哈利就派上了大用場。因為公牛從一開始就把哈利當成了羅德曼的心理醫生，而非能夠上場的即戰力，所以經常找各種傷病借口把他列入非激活名單。

而隨著哈利的名聲越來越響，有人對哈利十分欽佩，有人則仍舊把哈利當作小丑，并以此來嘲諷NBA。時任NBA總裁大衛·斯特恩無奈之下曾派醫生來調查哈利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傷。由于聯盟介入此事，所以“禪師”杰克遜只好在垃圾時間把哈利派上場，最終他只在常規賽最后一場替補出場了1次，打了7分鐘得到5分，哈利因此有了新的綽號：“勝利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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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公牛招募哈利實乃明智之舉，要不是這筆簽約，他們1996年的冠軍都很有可能落空。那年的總決賽可謂是強強對話，西部冠軍是聯盟戰績僅次于芝加哥公牛的西雅圖超音速（64勝18負）。在大比分0比3落后時，超音速主教練喬治·卡爾讓加里·佩頓死貼喬丹。在當季最佳防守球員“手套”的照看下，喬丹第四場19投6中只拿到23分。隨后第五場超音速三人（佩頓、坎普、霍金斯）得分20+，再下一城。

連輸兩場后，羅德曼情緒有些失控，說什么也不肯回芝加哥打第六場比賽。無奈之下，球隊只能仰仗哈利。他了解羅德曼，知道什么樣的勸說是有用的——哈利告訴“大蟲”只需要再贏一場，就會有各種好玩的派對和大票的美女等著他。

羅德曼聽從了哈利的建議，并且在第六場成為了決定比賽勝利的最關鍵因素。這場比賽佩頓再次鎖住了喬丹，讓他19投5中，可羅德曼搶下19個籃板（其中11個進攻籃板），并送出了5次助攻和3次搶斷，還打得與其對位的坎普六犯離場。賽后，卡爾不無服氣地說：“羅德曼是他們勝利的原因，進攻籃板讓他們有了更多的進攻機會。”但卡爾也許不知道的是，公牛隊替補席上那個未被激活、穿著西裝、他可能都叫不上名字的帥氣大個子，才是這一切可以發生的原因。

奪冠后，哈利再次成為自由球員，在接下來的兩個賽季，他都以10天短合同轉正的方式在籃網隊守護著飲水機。1997-98賽季結束后，再也沒有球隊愿意為哈利提供一份合同，“大蟲保姆”的NBA生涯就此結束了。

關于被別人稱為羅德曼的保姆，哈利非常痛恨這個叫法。在第二次加盟公牛隊的時候，他曾對記者說：“我和丹尼斯是非常好的朋友，每天都呆在一起，突然之間，人們都說我是他的保姆，說我來芝加哥是為了看管他，這讓我很失望。我來這里是因為我是一名球員，只有我的隊友知道我每天有多努力。如果你想約羅德曼的訪談，不要問我，直接去問他，那不是我的工作。”

只作為羅德曼的保姆而被記住，對哈利來說是不公平的，雖然天賦平凡，但他的努力和對比賽的渴望，從來都不比任何人少。原公牛主教練道格·科林斯曾經分享過一個哈利的小故事：“雖然經常沒有機會上場，可杰克永遠坐在離我最近的地方，他想讓我一需要有人上場的時候就想到他。有一場比賽，場上球員打的很懶散，我說‘杰克，你想上場嗎？去吧。他一聽立刻跳起來。那時候球員們都穿著兩邊可以拽開的那種熱身褲，他飛快地扯掉自己的褲子，褲腳甚至都打到了我的眼睛上，我有半場比賽時間都沒法看東西。他一個勁兒地對我抱歉，我告訴他‘杰克，去吧，上場吧。他就是這樣，永遠準備好上場，永遠渴望比賽。”

退役后的哈利生活依舊多彩，曾做過籃網隊的助理教練，在FOX電視臺做過一檔湖人隊的賽前節目，當過湖人的隨隊記者，還演過兩部籃球題材的電影。眾所周知，科比在比賽前從不接受任何采訪，但他卻為哈利破了例——2007年3月，哈利在湖人的停車場攔下科比，科比不僅破例接受采訪，還侃侃而談了半個小時。回顧哈利的NBA生涯，其總得分為1180分（上賽季得分王威斯布魯克總得分為2558分），922個籃板（上賽季籃板王哈桑·懷特塞德總籃板數為1088個），場上表現可以說平庸至極，可他卻用自己的個性和工作態度，在NBA留下了獨特的一筆。

2015年，年僅51歲的哈利因心臟病發作去世。知道自己的摯友去世，羅德曼寫下一段不長但暖心的文字，用它來結束這個故事再好不過：“要和我的隊友、玩伴、最好的朋友杰克·哈利告別真的很難過，他一直在和病魔斗爭，就像他以前無論場上場下都拼盡全力。一些人走進我們的生命里，無法被代替，杰克·哈利就是我的那個人。我愛你，永遠不會忘記你，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