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淹月
新銳/日月圖
或許另一天
湖南◎淹月
有時是在它剛剛起航,有時是在途中,有時當它準備靠岸。也有的人,喜歡在風浪中或它在風浪中沉沒之時。
每一只手都在摘下不同的花朵。
嵌入框架。
擺在桌案,釘在墻上。
海面越來越擁擠。
我聽說過一些計算的方式。有的是從開始呼吸到停止呼吸,有的是被人記住到被人遺忘,有的是從愛開始到愛結束。
對于不幸的生命,我們習慣說,他活得像條狗。
對于不幸的死亡,我們習慣說,瞧,這個人,像條狗一樣死了。
一片樹葉在冰川上滑行。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它準備從大街上穿行。一條臟兮兮的土狗,在途中迎接了自己的死亡。掙扎的時候有那么兩個人看到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接著散去。終于,有一個人跑了過來,把逐漸冰冷的軀體抱在懷里,呼喊幾聲后,開始痛哭。
撕心裂肺。
起初,我們被用來滋養一些根須。藏身于逐漸壯大的骨骼之中。
有的被中途收割,被吃掉。
它們走的是另一條路。
我幸存下來,藏身于更加壯大的骨骼。直到另一輪收割的到來。有的葬身于火海,有的成為一種擺設后葬身于火海。
它們走的是另一條路。
我被扔在機器里,絞成漿液。鋪置,涼干后,我成了一張紙,擠在別的紙中間。我們被印刷各種符號,最后成為一本書。旁邊堆集著更多的書。有用的書被經常翻閱。
它們走的是另一條路。
而我藏身這一本,裝幀隨意,內容也提不起他人的興致。最終,有一個人走了過來,把我揣在懷里。他找到一個地方,挖了個坑,把我埋在里面。
漫長的時間過去后,我恢復了本來的面貌。我見到了其它返回的兄弟姐妹。所有的路,在此相通。
從前,有一本書。獨一無二。
上面記載著人們獲得幸福的法門。然而,很少有人讀到它。圣物一直在掠奪中,從一只手到另一只手。
幸福的秘密被藏在刀鞘中、鐵蹄下。不幸的人變得越來越不幸。
直到最后,書被毀壞了。除了勝利者,無人知情。
于是,為了替代,他們杜撰了另一本,并復制了成千上萬。
偽造之書開始廣為傳播。
一只狗在那搖了搖尾巴,然后躺在椅子旁,嘴里想咬住點什么。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叫它,我親愛的寶貝。
寶貝,我們可以開始游戲了。
這是布娃娃,一早起來我就給它穿戴整齊,陪著我,一等到晚上,我就抱著它入睡。這是削筆刀,我用它來削理我那些七彩鉛筆,可我討厭寫字,我只想把鉛筆削得又尖又長。這是玻璃珠,這里有五顆,還有兩顆最漂亮的,就藏在我枕頭下面,除了我,誰也別想見著它們。還有這個小皮球,雖然我早已對它感到厭倦,看吧,它那樣子又臟又蠢,但它仍是我最心愛的寶貝,要知道,為了得到它,我足足掉了三分鐘的淚。
狗搖了搖尾巴,圍著小女孩的玩具轉圈。
最后,它咬住了那只皮球。它跑開了。小女孩開始大喊,“寶貝,你會咬壞它的,寶貝你不能咬我的寶貝,那可是我最心愛的寶貝我的心肝寶貝……”
人在后面追趕著,一只狗在游戲。
一開始,人人都認為自己健康。
我也曾這樣相信,“自己是無害的”。
每日醒來后或臨睡前我會嘀咕。一定還有什么,我沒有看到。
“給我一個杯子,里面要空無一物。”我小心翼翼地懇求。他們卻快步走開。
有什么是錯誤的。我試著告訴他們?!安徊唬 彼麄兇拄數赝崎_我,不可置信的神情。一拐一拐地前行,在那條往外側傾斜的道路上他們走得穩穩當當,步伐整齊。
沒多久,我就會被他們塞進臨時挖掘出來的地窖。人群會開始消散。那戴著只有一塊鏡片的眼鏡,在接收人們所能容納的光色。
一定還有什么,是人們所未知的。
經過垃圾堆時,我又碰到那個乞丐。
他一如既往,衣著襤褸(如果那些碎布條還能稱得上衣服的話)。臟兮兮卷曲的長發遮住了半張更臟的臉,使人看不出他的年齡,或許他已經沒有那個奢侈品。
苦難掩蓋了他的一切。
這一次,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陌生人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可憐的人,你還有何秘密可言,你的苦難已眾所周知?!?/p>
“不!事實并非如此!我告訴你的,你不能告訴別人。其實,我是上帝的選民,也許還是唯一?!?/p>
“如果這是事實,真是不可思議!”
“千真萬確,值得尊敬的先生。害怕無人相信,我才不敢跟人提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這里,你的父親見過我,你的爺爺見過我,你爺爺的爺爺……我一直在這,既不年輕,也不衰老。你爺爺的爺爺見我時是這樣,你爺爺見我時也是這樣,你父親見我時仍是這樣,你小時候還是這樣,直到現在,我都一絲一毫未曾改變?!?/p>
我走開了,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上帝,那會是誰能讓他與世長存?
透過玻璃,上面掛著赤身裸體的女人。如光刺透眼睛,或光被眼睛刺透。比回憶更迷人的是——
我們相信會有更恰當的日子。
那些日子正急不可耐,等待另一種回憶,上面掛滿了赤身裸體的女人。
爬過天花板的聲音越來越急促……
剛開始,有一堵墻。因為它堅不可破的門,我們匍匐在地。看到幾個女人,在豎立的雕塑中找尋——
自己的臉。以及更多的男人,他們之中有一個,脫光衣服后,轉身離去了……
我們贊美她。
如同砧板和菜刀贊美洋蔥番茄。我們的手掌重疊著越來越多的魚鱗。
越來越多的喘息在排水管擁擠。我們并沒有準備好——
稱呼她的母親。
一個陌生、性格古怪的老女人為我們的母親。
我有一把刀子。
用來交換你的黎明,你干涸的河流,湍流不息的沉默。
日益磨損的頁碼,蒼白的面孔。
請允許我交換!
清晨醒來。微波爐里的飯比石頭更硬,像牙齒咬住的仍是牙齒。那些無法啃食的骨頭緊連著——
闖入床地板衣柜桌椅的寒冷饑餓。一個人時,跟另一個會更加緊密。
而腳心比干裂的木更餓更冷,只能在途中丟舍。
重新睡去,等待被吵醒。電鈴聲,無法關閉的笑或驚嘆。
提醒自己。
這樣的日子,應該跟自己喝一杯。
淹月,原名,廖艷娜。1983年生,湖南漣源人。寫詩,寫小說。心理咨詢師,以地攤賣書為生,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