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相尚公主，王侯無妾媵

★文/張佳瑋

將相尚公主，王侯無妾媵

★文/張佳瑋

《世說新語》里，有個讓原配夫人揚眉吐氣的段子。說大權臣桓溫，娶了李勢的女兒為妾。桓太太霸道慣了，拿了刀子，要去殺狐貍精；真見了李夫人，感嘆其風度溫婉，拋刀抱住：“阿子，我見猶憐，何況老奴！”——我看了你都喜歡，何況那老混蛋！

倒是個好喜劇。原配也逞了威風，妾侍也抖擻了美貌。只可惜，歷代類此的故事，并不多。而桓太太可以這么威風，也不純因為桓溫多敬愛老婆，而在于：桓太太她，乃是南康長公主。

古代男性許多飽暖思淫欲，喜歡將DNA四處傳播。體現在婚姻關系上，就是中國古代著名的一夫一妻多妾制。但偶爾也有些情況，能收拾住男性。

《北齊書》里有個好玩的細節，說北齊百官，大多一夫一妻，不納妾。是大家思想覺悟高、夫妻之愛深厚么？倒也未必。原因是：“將相多尚公主，王侯喜娶后族，無妾無媵，已成風習。”——大家都娶了公主，公主醋勁兒大，就沒法納妾啦！

當然，那會兒北齊習俗確實也傾向女性：貴族里多少數民族，父母嫁女兒都大大咧咧剽悍得很。習俗也很妖異：出嫁之前，母親教導女兒，要“善妒”，懂得跟丈夫爭風吃醋，不讓須眉。但根子上，我們都明白：讓百官不敢納妾的，不是老婆多么善妒，而是公主的身份，更直白點，是權力。

公主的身份有多厲害呢？三國時，夏侯淵之子夏侯尚，論親貴，是夏侯氏之子，又與曹丕少年好友；論地位，荊州牧，相當于現在湖北省委書記。曹丕甚至給了他“作威作福、殺人活人”的權力，鬧得蔣濟都勸曹丕：這樣的恩寵，太過啦。

可是呢，夏侯尚的夫人，是魏國宗室德陽鄉主，曹丕的遠房妹妹。夏侯尚別有寵幸的愛妾，冷落夫人。德陽鄉主去找曹丕哭，曹丕派人去把夏侯尚的愛妾殺了——簡直豈有此理。夏侯尚卻是個情深之人，葬了愛妾后，神思恍惚，又去上墳、挖墓、抱尸痛哭，悲劇的始作俑者曹丕聽了，雖然難過，卻追憶杜襲的話，說了“杜襲看不起夏侯尚，是有道理的！”一年后，夏侯尚過世。曹丕也難過，也流淚，卻似乎沒意識到，他的任性，才是悲劇的主因。

所以娶了公主，你還敢隨便納妾么？自然不敢了。說穿了，是權力嚇唬住了男性，讓他們不敢動彈。但中國古代，女權可稱糟糕之極。北齊這一朝，靠著權力，才勉強打個平手，至少維持了表面上的性別對等。

能保證男性忠誠的，還有一個法子。

母系氏族社會，眾所周知，女性為尊。一般說法認為，母性氏族成因，除了生殖崇拜，還有一點因素：男性漁獵，效率頗低；女性采集，資源豐滿；男性漁獵不著、又逢冬季時，有求于女性囤積的資源，女性自然可以得其所哉。

說白了，兩性之間保持忠誠、尊重配偶，歷史上，也無非這兩個法子：權力的存在，經濟的壓力。

權力存在危及生命，經濟壓力危及溫飽。唯這兩點，能讓桓溫們膽戰心驚。畢竟飽暖思淫欲，不飽不暖了，還想什么淫欲呢？

本文想談的，其實是男女關系中的平等問題。

如上所述，歷史證明，男女之間待遇要平等，尤其是，讓男性忠于女性配偶，單靠規勸或感化，效率未必多高。許多女孩子，相信了長一輩阿姨大嬸的話，覺得用各色手段，讓男性將自己寵著捧著，或是讓自己如化妝品廣告里那樣美，才能夠安全，其實大大未必。保持男女兩性平等，除了經營愛情之外，保證兩性經濟地位的平等，才是關鍵。一個自信自立，擁有了經濟獨立的女孩子，才能讓桓溫們敬服老實。

（摘自《中國歷史》）

編輯/秦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