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雁
館陶之詩
◆◇藍 雁
我黑如墨玉,就像黑夜,
在黎明前走失。
漫天的星星,閃爍在漆黑夜空,
黑色絲綢的舞曲,
在風暴口上游弋,
寂靜而洶涌。
人們友好地望著我,
像望著失散多年的兄弟,
剛剛出生的獨子。
像望著一個簪花的少女。
而我只用我的黑,和你們對視。
其實,我同頭頂漂泊的云彩
一樣古老。
我是舜帝的黑臉王妃,
陶山的一粒微塵。
我總是夢到
額頭掛滿汗珠的舜帝,
用寬大手掌,緊緊抱著我。
還有,我那面容黝黑的母親,
懷抱七十二峰的煙火,
在黃河古道、館驛口、駙馬渡,
和我同樣膚色的
黑黑的兄弟姐妹,揮手告別。
我是身懷舍利的大佛,
在衛河,在陶山,誦經打坐。
那些頂著金黃小花的黃瓜,
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糧食,
在朗朗經聲中得道。
我是鬼谷里那位得道圣人
飛仙后的遺物。
我外表樸訥,胸藏百萬奇兵,
時而挪移乾坤,推演過去未來,
時而口若懸河,呼風喚雨。
其實,我只是一面
懸掛在城市上空的鏡子。
我的完好如初,我的破鏡重圓
映照一個人、一座城,
一些善、一些美,
一條長河五千年的旖旎。
他們的聲音,像一場致密的大雨,
讓事物本身黑亮的部分,更加光亮。
而我,正是那粒
懷抱小小愿望,奔赴光芒的微塵。
一粒沉睡在泥土里的糧食
因為陽光、雨水
成為更多的糧食
更多的糧食
因為我們
再次融入泥土
一圈圈的輪回
在館陶,在糧畫小鎮上演
一粒粒糧食,被一雙長滿繭子的大手
捧起,列隊
挺胸抬頭,向左走,向右走
像螞蟻爬過開滿山花的草坡
黃沙和石頭,搭建起廟宇
像露珠,凝聚了一個芬芳的夜晚
一只公雞在畫布上打鳴
一只鳳凰飛出館陶
在黃河古道的上空,開始歌唱
那雙長滿繭子的大手啊
在扶起餓癟了的胃之后
再一次扶起了糧食的歌聲
四月的陽光,給萬物穿上新衣。
花草。樹木。連同人們的笑臉,
都是嶄新的。她們在路邊
親切地望著我。
在小鎮,首先叫醒我耳朵的,
是那些活潑的溪水。
“叮咚,叮咚”——
她們在燕趙大地上靈巧地結網,
織一個琴聲悠揚,繁花似錦的舞臺,
等待著主角的出場。
那主角,是我熟悉的
青衣——黃瓜。
但她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她們頭簪黃花,一身綠裳,
在一望無際,高大巍峨的水晶宮,
由足不出戶的小家碧玉,
成長為走出京冀,踏上互聯網平臺的
大家閨秀,國際名媛。
在一年一度的“黃瓜”選美大賽中,
她們以燕趙美女的嬌嫩,
增之一分則長,
減之一分則短,
修為有度,明眸善睞,
青翠欲滴,屢屢奪冠。
啃一口“嘎嘣脆”的黃瓜,
我忍不住,喊一聲“黃瓜——”
喊聲里走出一座小院,
開著黃花的籬笆,和我去世多年的奶奶
仿佛,他們都住在黃瓜里
沙灘上,那些圓而大的石頭
和身穿青綠綢衫的衛河水
就像相伴多年的夫妻
一樣的平靜
一樣的安詳
一起在接受陽光同時,反射陽光
一起追隨河面的鷗鳥,把目光
投向對岸霓虹閃爍的高樓
一起沉默,一起歌唱
一起參禪,一起打坐
他們,是這片渡口
最古老的智者
見慣了風月
見慣了榮枯
見慣了獵獵的旌旗,鳳簫聲動
見慣了面如冠玉的駙馬,
金翅兒搖搖,玉釵兒巍巍的公主
他們,從來一言不發
當我沿著他們沉默的目光
眺望,開滿黃花的故臺時
我的腳下,突然傳來
隆隆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