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 佛

◆◇許天俠

禮 佛

◆◇許天俠

在糧畫小鎮，每一粒糧食都恰到好處

曾固執地以為，糧食只是單一的美

并簡單地喂養生活

在這冀南小鎮

我卻羞于談及五谷與田園，以及

生育我的鄉村故土

眼前，一些秸桿正以另一種形式復活

在墻頭開花，在樹上結果

在生澀的角落里，忙著吐露春風

那些用來果腹的雜糧，一粒緊挨一粒

都鮮活地立起來，像列隊的士兵

走出壽東村，走出館陶

走向遼闊。并將血統還給大地

在糧畫小鎮，這是五谷的天堂

你看，白墻之上，每一粒都恰到好處

就像每一個日子，明媚而又安穩

越來越羞于談及

人近中年，越來越羞于談及

一些事物

并對鋒芒保持警惕

河流足夠敞亮，能夠容納風

接受沉甸甸的石子

卻礙于一些烏鴉的倒影

這么多年，經常有聒噪之聲

讓人避之不及

對于雪，多像是一種禮遇

必須承認，我依然愛

愛螻蟻緊貼的塵土，人世的微光

更愛苦楝樹，緘默的一生

禮 佛

一生中進過很多廟堂

叩拜、許愿，嘴里念念有詞

參煙霧之禪，端蓮臺為鏡

把自己撣得纖塵不染

細想之下，其實很不應該

平日吃肉、喝酒

貪戀紅塵色欲

對著佛像，一樣都不曾說起

小雪節氣

只是一個節令，正好有風

像把一場久遠的花事

緩慢吹來

烏鴉，不再聒噪

暗流終被馴服

并相信愛情，終會白頭

一直以來，那片柔軟的花

定是上蒼的神喻

只要在空中輕輕晃動

人世，就明鏡如初

影 子

一直以來，不敢與影子對視

它是我潛藏的另一面

從來就小心翼翼地安撫

讓其寂靜地活著

不聞花香，不談悲喜

在塵世游歷得太久，可我還是怕

怕一不小心，它就開口

道出真話

冬日暖陽

一只貓，在角落慵懶地打盹

不和任何人聊及生活

案桌上的鐘擺，晃晃悠悠

從一秒過到一生

風暴遙不可及，湖水密封如鏡

想象有一天，梅花幽放

落滿一身的雪

即使在暗夜，也閃著溫暖的光

雕 刻

愛上裸露的紋理

愛上腐朽蛻變后的春天

就輕易地愛上刀尖行走的日子

一生中慣于使刀

卻從不傷人

甚至不能抵御生活的寒潮

所以拼命地刻，精準地刻

事無巨細毫無保留地刻

總想刻出湛藍的天，細軟的云

史前的巨獸，澎湃的江河

刻出一個久慕的王國

其實這都遠遠不夠

最終要把自己刻成一尊佛

對人世，面帶微笑

老 街

現在，一切都是安靜的

就連陽光照下來

都是那么慢

看窗欞上那些霉變的印痕

歲月便在風中晃動

只有腳下的青石板

還貼著大地的胸膛取暖

依稀聽到曾經的市井嘈雜

一群人忙著

與生活討價還價

而現在斑駁的墻頭

一只鳥立著，三緘其口

其實我喜歡這些老的物件

順時把自己做舊

空蕩蕩，仍有回聲

（選自《詩選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