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臉

◆◇熊游坤

變 臉

◆◇熊游坤

蜀 春

春天，像一只剛出生的猴子

猶猶豫豫

從冬天的胚胎跳出來

吊在門楣上

羞澀地眺望遠方

門檻邊，外婆

在縫補年復一年的舊時光

田埂上的豬鼻孔

山頭上的杏林

經不住陽光的纏繞

慌亂地將嫣紅涂抹在臉上

春天，是游離柵欄的馬駒

父親的一句叮囑

蓋過牧人的響鞭

撣掉一冬的塵土

將春光披上，在胸前開出花朵

讓家鄉那一道黃土山梁，芬芳

母親，向村口遠望

遠游的兒子，與田間的麥苗

一起生長，與山嶺上的梨花

一起開放

走 李 莊

李莊沒有桃花，滿街都是紳士

這里游人多得像春風

結伴而來的都是有學問的人

李莊不富也不窮

蹲在街邊就可吃白肉

站在岸邊可看魚影

還可敞開肚子狂飲長江的浪花

那些長得好看的女人

爬上樹枝與李花爭艷

從這里流進長江的水不會走很遠

它只需走一萬里路

就可變成流云

再回來看李莊

變 臉

一張臉，白天戴在頭上

夜晚掛在墻上

潮漲潮退，紅臉黑臉

逃不出江湖

周一扮紅臉學關公

過五關斬六將，忠勇走麥城

周四裝黑臉做包公，鐵面無私

斷一回人間冤假錯案

周末則可以花臉

左手舉著杯

右手烤羊腿

口吐火苗，食色炊煙

白臉花臉，花開花落

逃不過天眼，只剩下夜晚

她用黑暗撕去那些疲憊的

偽裝，還原一張真實的臉

釘 子

鐵打的

火燒的

沒血沒肉的釘子

像那個年月我的村莊

瘦得只剩下骨頭

細小的身軀

扎進泥磚

木板的縫隙

掛燈籠掛農具

也掛從山坡下來的月光

那年釘子鉆進了大橋

一年后橋就垮了

鉆進一座高樓

兩三年高樓塌了

只有村莊里

經過三天三夜

淬火、錘打的釘子抓緊木屋

在風雨中屹立百年

釘子鉆進城市

到處閃耀喧囂的火星

釘子鉆進人心

收回影子

在大街上甩手甩腳地

走著

（選自《詩選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