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海
致 敬
◆◇中 海
導盲犬把盲女帶入公園
她們并肩坐在長椅上
聽鳥鳴,聞花香
暖風吹,暖風吹來青草的味道
盲女蹲下來,她摸到了春天
嫩草尖尖的,刺痛手指
導盲犬舔了舔她指間的春風
她們起身,向更深的人間走去
被撫摸過的小草站了起來——
整個春天,它都沒有坐下
他的理想是移動物體
做一個堅實的地基
體內的火焰搬進叢林
他澆注的叢林。他想說
物體升高—— 他體內的水位降低
好比麥子熟了,漿灌了進去
而他被提升,正成為其中一根鋼筋
家鄉麥穗低頭
鋼筋彎腰
像是提前向建筑工致敬
大霧突然帶走眼前的事物
帶走汽笛、波浪和飛翔
帶走具體可感的你
人群消散,佇立的樹有雨水的氣息
有人盲目走向岸邊,盲目驅趕焦慮
盲目摁亮霧燈
燈光蒼白,像接觸不良的手電
它的明暗把潮濕推向更遠
遠到大江深處,遠到對岸的你
岸上的人,站在懸空的舷梯上
剩下的霧還在下沉
這讓我想到更久遠的事物
大旱,池塘干涸,父親頭發倒伏
一口深井上下求索,木桶懸而未決
那年殺狗,一張皮釘在門上
烏鴉注視著列隊的螞蟻
那些年破事多于羊群和豬草
那些年菜園里全是鐵器
那些年父親很少站起身
那些年烏鴉飛走了,螞蟻搬家了
我當兵了
想當年的人一定是愛故鄉的人
一定是愛泥土的人,有情趣的人
一定是播種的人,結果的人
北風刮了一整天
穿過城市的風突然凝固
鄉村屋檐的冰凌垂掛
向大地謝罪
北風吹枯的河流站立
向麥地謝罪
北風吹折的樹木倒下
向火焰謝罪
北風吹醒的我回家
向父母謝罪
北風同時吹走自己
它穿過冬天
向春天謝罪
畫一座遠處的山,更遠的山
即將失墨的筆,紋理模糊
像落葉中的行走
樵夫是濃的,動物是濃的
但不入畫,在想象的密集處
一團死墨遮掩著蝴蝶的飛翔
往后退,百鳥爭鳴,大水落下
這都是新墨,其香在宣上洇開
一棵樹脫胎換骨,成為比喻的墨
更遠處是無人地帶,更無人沒于黯淡
遠方尚有些雨水在筆根
那是眼前沉郁的余脈
你在描摹出遠處的干澀
山生墨,也失墨。看似一群聽者
當眾多事物被包容,巨大的墨痕中
唯有失墨的筆會引領你
向前看。樹木成點,點成林
而留下的一段空白
供賞畫人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