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像城里人

◆◇袁沭淮

越來越像城里人

◆◇袁沭淮

淘寶農戶

行于天地的互聯網

被裝進了小小的農家

泥腿子農民

沒有什么本錢

靠的是在市場江湖摔打

昔日四處奔波的打工仔

今天足不出戶，手指一動

就能來個乾坤大挪移

山能移，海能搬

天下貨物任我調動

手握小小鼠標

身裝多位數銀行卡

農民，底氣十足

成了呼風喚雨的魔術師

成了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矮了億萬斯年的鄉下人

如今，和城里人

和所有的富人、貴人、大人物

平起平坐

明天去提車

昔日，她在鍋屋灶下燒飯

婆婆撿拾的禾草

噼噼啪啪地響

灶膛里紅紅的火苗

閃著她蒼黃的臉

以及灰乎乎的確良小褂

他含著半根香煙

疲憊地從田地回來

家門口靠上了鋤頭

一屁股坐在木墩上

小芳走出鍋屋

沖著大柱問

“怎樣了，化肥錢借到了沒有”

大柱使勁兒摁滅了煙頭

長長嘆了口氣

一個字也沒說

今天，她在敞亮的廚房做飯

定制灶臺上的開關

“咔嚓”一聲

天然氣藍藍的火苗

映著她白皙的臉

還有黛安芬性感內衣

他踱著步，放下手機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拿出一張銀行卡

小芳端出飯菜

語調溫柔：“大柱，吃飯啦”

大柱聲音洪亮

“打電話給飯店，再叫兩個菜

兒子和媳婦馬上就來”

又指了指銀行卡

說：“明天去提車”

越來越像城里人

生我養我的舊時的鄉村

再見你時

已找不到舊時的影子

孩子們不彈溜溜蛋了

不滾鐵環了

不粘知了了

不跳到小河里狗刨了

小孩戴著飛行帽

踏著風火輪滑翔

小伙貓著捷安特

在鄉間水泥路上狂奔

一分錢摳著用的村婦

把自己打扮成時尚女郎

未出過方圓百里的老土冒

跟著旅行團天南海北地飛

窮了一代又一代的莊稼人

錢包里的卡列隊成排

昨天，蜷縮在社場上

倚著草堆，嘮著家長里短

今天，歡聚在社區廣場

健身舞跳得杠杠滴

昨天，女人圍著家前屋后打轉

男人拴在田頭地尾流汗

今天，祖祖輩輩的鄉巴佬

越來越像城里人

燃起了野炊

玩起了徒步

節假日，自駕游長長的車隊

一路馳出村莊……

鄉村新景

一組一組鏡頭向后退去

一幅一幅油畫迎面而來

連綿的田野不再是一望無際

交織著色彩、音樂、夢幻

路旁的哨兵也不再是清一色的白楊

風采各異的景觀樹陪伴行程

蓬頭垢面的平房消失于地平線

小樓新居一夜之間劍指藍天

四通八達的高空網線

把農人的視野延伸到地球的那一邊

四月，從鄉村風景的深處

走來了熏風、艷陽、草木、池塘

走來了淘寶戶、經紀人、項目經理

走來了村姑的打扮入時

小伙的風塵仆仆

走來了共和國的擎天柱

大時代的弄潮兒

走來了好日子的繽紛

新生活的愿景

鐮刀掛在彎月上

鐮刀掛在彎月上

聯合收割機開進了連片麥田

門前的拴牛樁連根拔去

簇新的大眾擺在家門口

小石磨早扔進了歷史的旮旯

大餅饅頭很少做了

和城里人一樣

花上幾元錢提了晚餐匆匆回家

冬天沒有了倚墻角曬太陽的人

能做事的都奔向了長三角和珠三角

逢年過節，飛回了打工候鳥

手里提著大包小包

兜里裝著銀行卡信用卡

大新年，坐幾天牌桌小賭一把

重溫一下一年未碰的紙牌麻將

回到鄉村，再也看不到農婦

端著簸箕喂雞的畫面

雞們統統住進了現代化的集體農莊

晚霞里，站了一萬年的草垛無影無蹤

飄了世世代代的炊煙裊裊消散

一旋按鈕，咔嚓一聲

藍色火焰爆出藍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