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杰
與項南同志相處的日子
徐 杰
編者的話:
本文是安徽省淮南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徐杰的遺作.他于2016年12月去世,他的女婿王傳久根據他的遺愿,將此文發給我們.項南同志是老革命家項與年的兒子,受家庭影響,自少年時期就參加了革命活動,直到改革開放時期,任中共福建省委書記,后于1997年11月去世.本文以樸實的語言,描述了項南同志的崇高品德,值得一讀.
項南同志逝世十幾年了,每當想起與老首長項南同志相處的日子,總是感慨萬千.
我是江蘇濱海東坎鎮人,到安徽淮南工作和生活已經60多年了.我1940年在阜東(今濱海)縣入伍,在當戰士、偵察員、武工隊員時,就有很多機會見到項南同志.1948年2月南下江淮前夕,組織上決定調我給他當警衛員.
當警衛員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稱呼問題.項南同志和他的夫人汪志馨配有警衛員、通信員等4名工作人員.項南同志正式對我們說:"你們不要叫我們什么'長',就叫名字,叫同志,這樣比叫什么'長'更親切."所以在幾十年里我們就一直稱他們同志,并形成了習慣.
任職不久,項南同志問我上過學沒有,接著說:"你給我了解一下住地農民生活情況和對政府有什么要求,寫成書面材料給我看."后來,我將一個簡短的材料送給他,他邊看邊問,材料上打"X"的地方是什么字?我說掰玉米的"掰"字我不會寫.他笑著打手勢說:"兩個手一分不就是'掰'字嗎."他又說:"要多學習文化,將來建設新中國可少不了文化.你先買個字典,學習查字,多寫多看,這樣學得快."我后來悟出,項南同志用寫材料的方法來了解我的文化程度,還手把手教我們學習調查研究,學做群眾工作.從此,我們養成了加強學習、注意調查研究的習慣,受益終身.

1988年10月,作者(左)以淮南市代表團長身份,赴京參加全國第二屆城市市花展覽會時,與參加開幕式的項南夫婦合影
在戰爭年代,特別是"拉鋸"地區,機關流動性比較大,經常轉移住地.項南同志總是提醒我們,注意搞好群眾關系,尊重群眾習慣,遵守群眾紀律.他要求我們,每在一地所借的群眾鋪板、用具,臨走前要逐一歸還,上好門板,打掃好衛生,水缸挑滿.有時,項南同志和我們一道跑幾里路以外抬水,因為他個子高,每次他都爭著抬后面較重的一端.我們住在洪澤湖北邊時,汪志馨同志正懷第二個孩子,快要足月,我們叫她不要忙這忙那,更不要爬高上低的,但她還是堅持忙乎著,臨行時總要親自向老百姓告別道謝.1948年冬季的一天,我們住進老解放區的一個村莊,看到老百姓在忙做年飯,房東還特地為我們包了餃子,我們才想起來春節將至.臨行前,項南同志叫挑夫把我們隨身帶的米袋子(有五六斤重)倒給房東以示感謝.有一次,我們夜過泗陽運河封鎖線后走了很久,天亮時臨時休息分小組做飯.當大家都期待著喝點稀飯驅走饑寒時,我們組的一鍋粥被老百姓吃光了.項南同志知道后對我們說:"這說明老百姓沒吃飯,這里的群眾被國民黨害苦了.我看這樣吧,今天早飯就算捐獻了,勒勒肚子,跟上隊伍,中午再吃吧."項南夫婦愛護群眾,群眾也把我們當作自家人.1948年初夏的一天,我們臨時住在金湖縣小河東的農民家里.晚上,我隨項南同志到外村開會,很晚才回來,房東老太太已經為我們備好了洗澡水.
項南同志做群眾工作既自然,又活潑.一天下午,他興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的口琴,叫我將隨身帶的胡琴、笛子拿出來與汪志馨同志的通信員小王一起演奏.他問我奏什么,我隨口說:"梅花三弄吧."他說:"好啊!"于是,項南同志吹口琴,小王吹笛子,我拉二胡,很合拍地演奏起來.項南同志看我們情緒很高,就說:"不錯,再來一個."這樣,我們又合奏了解放軍進行曲、蘇北民間小調等.后來,我一直好好保管樂器,甚至打仗也沒有丟掉.每到駐地,只要情況允許,我們就與民間文藝愛好者吹拉起來,這無形中成了我們聯系群眾、搞好群眾關系的一個方法了.
項南同志遇事不慌,處變不驚,令人感佩.一次,他帶4名干部夜渡高郵湖并在船艙休息,我在船上警戒.船到湖心時起了大風,我擔心的是首長在船上,千萬別翻船或漂到高郵敵占區,一直陪船工觀察掌舵.幸而天亮時我們到達預定地點,我向項南同志匯報夜間險情,他風趣地說:"不知不驚,馬克思保佑我們,不會翻船的,我們肩負著重要使命啊!"大家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一天凌晨,項南同志帶我到天(長)揚(州)公路邊的一個村莊會晤區鄉干部,忽然傳來馬叫等嘈雜聲,來人報告,揚州敵人路過此地去天長,可能在大儀集吃早飯,大家考慮首長安全,顯得有些焦急.項南同志沉著地對大家說:"不要緊張,這樣吧,趁大霧天氣,我們分頭離開此地,在XX莊上會合."
項南同志關心戰友和同志也是有口皆碑.有一次夜行軍路途比較遠,司令員薛磊配有一匹馬,他要項南同志騎,項南同志說:"你腿不好,還是你騎吧."兩人互相謙讓,結果誰也不騎.一天下午,我們與敵人遭遇了,薛磊司令員騎上馬就向槍聲方向奔馳,項南同志立即組織幾個同志趕去接應.戰斗結束后,薛磊司令員高興地對項南同志說:"是天長縣城敵人去揚州,被我部隊攔擊,打死幾個抓了幾個俘虜,我們沒有傷亡."項南同志說:"你是司令員,單槍匹馬前往太危險了啊!"關愛之心,溢于言表.
我隨項南同志南下江淮時曾提出下連隊打敵人的想法.到目的地東南縣后不久,領導鑒于我在武工隊是排級,研究決定我到203部隊三排當排長.三個多月后,項南和汪志馨同志寫信給我,贊揚我在打天長邱家灣戰斗中,帶領戰士打死敵人、繳獲敵械的戰果.后來在六合解放時,他還給了我非常寶貴的一條子彈,再次鼓勵我多消滅敵人.
解放后,項南同志調任共青團安徽省委書記,我到淮南負責礦區警備的三營八連任指導員.我因公去合肥時,總要去看望項南夫婦,他們也一直關心我的工作學習情況.他到北京、福建工作后,還經常寫信給我,僅1975年以后就寄來11封信,信中談情況、談工作,邀請我全家去作客,特別是對形勢的介紹和分析,使我受益匪淺.
我在工作順便時,也多次拜望老首長.1961年初秋,我第一次在北京拜望他.他聽說我是以淮南市計委副主任身份來匯報一項工程時,語重心長地說,過去你一直做公安保衛工作,現在搞經濟工作,可要重新好好學習啊!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他帶著幾個孩子一起陪我乘公共汽車去頤和園玩了整整一天.1984年初夏我因公去福州,他派人安排我游覽鼓山,晚上他們夫婦倆到我住的閩江飯店接我到食堂吃飯.我們三個人四菜一湯,沒有酒水,卻非常溫馨、隨意;餐后又帶我去他們陳設簡單的住處坐了一會.項南同志回北京工作后,我又去過幾次.他們向別人介紹我時,總是說:"這是淮南市的徐杰同志,解放前和我們在一起工作過……"而不說我是他的警衛員.
我離休后,1993年秋去北京,恰逢項南夫婦出國考察,我在他家留了便條.12月7日,項南同志來信為這次沒有見面感到遺憾,同時講了出國見聞,還寄來他們在國外的照片.沒想到,這竟是項南同志給我的最后一封信.每次重讀這些充滿感情的信,總是勾起我對項南同志的回憶,他那崇高品德和亦師亦友的往事,我將永志難忘.
(編輯 韋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