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溫暖的詞

□王芳宇

我喜歡溫暖的詞

□王芳宇

臘月十五的韓州之夜

臘月十五的月亮就是今晚的圓桌

讓我們在“咱屯子”團團圍住

趙亞東 姜超 田海君 郭富山來自零下三十度的冰城

但他們身子滾熱，灼烤著心上的韓州

陳樹新大姐一曲“讓我們永遠是朋友”

如洪水，清澈而清晰，湮沒上來

我們成了夏日昭蘇太河擊水的孩子

韓州濕了，無眠于晶體的夜，抱緊黑

黑龍江遙遠，在韓州的北方，頭頂

閃亮耳朵的眼睛，吳海中和肖寒在對話，漢語無邊

大片的藍漸漸出現，散盡墨汁

天堂掛滿詩歌的星宿，人在人間仰望

這一場雪

這一場雪下來，大地換上了白衣

楚楚動人，感覺不出她的冷

有風的目光劃過，像火柴擦亮黑夜

太陽是不顯眼的棉花，看得見

看不見，都深藏著暖。那條河

依舊在流，藍綢子換成凍玻璃

蘆荻化為魚的翅膀，早早地飛往春天

楊樹柳樹榆樹是三兄弟，正歇在

回家的路上，他們是打工歸來的人

頭頂開滿的霜花不是昨夜月光

還有八九聲的鳴叫，先回到了家

這一日

起風了，風聲很大，這一日

林子里，樹葉鐵片一樣沸騰

無序地躁動發出澎湃的聲響

這聲音還將持續多久，熱漬

劃動著，深入到了茂盛內部

這酷暑季節，多么希望

降臨一場透雨，銹跡流淌成水

汗珠清白為鹽，身體里的塵埃

不再黏稠成生長的污點，雨在路上

隱約地現著蹤影，天

空得可怕，看不到兩只以上的鳥

莊稼高大得遮蔽了道路

有小販的叫賣聲嘶啞地傳來

“我喜歡溫暖的詞”

——在醫院偶讀安妮·塞克斯頓的詩《給Y醫生的信》

“我喜歡溫暖的詞”

這是安妮·塞克斯頓的詩句

在冬天，在醫院的一個病室

望著窗檐下的冰凌

我感覺到了融化，就像

輸液管里滴落的藥水

《給Y醫生的信》是

安妮·塞克斯頓這首詩的名字

從這首詩里我們一同進入寒冬

她的無法忍受是什么

我這里的潮濕已成了冷的棄液

不是呼吸中呼出的“撫摩”

“大地像護士”多么的不可缺少

治愈的身影會不會還是那棵風里的樹

“蟲子往上鉆，螞蟻不停地動”

這不僅僅是生命的跡象

天空像醫生，天空下面

我寫下這首詩，面向夏天

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是來自鐘表

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是來自鐘表

我怎么感覺就是在滴水

父親睡在隔壁只呻吟了一聲

黑暗繼續散著，像鐵釘銹蝕著木板

這流逝的響動使我睡意全無

我看不清這夜，是哪兒破了還是漏了

元旦日

我醒來的時候，天還黑著

看不明的事物，新舊或許如故

只聽見車輛在大街上呼呼碾過

已過凌晨，燈火不是昨日燈火

我想到在老家，麻雀的屋檐下

紅公雞和白狗，理不清地叫著

過年的家

過年的家，和平時的家不一樣

進了臘月二十三母親開始忙碌

舊家具還是舊家具

但干凈得像洗過澡的孩子

過年的家，和平時的家不一樣

院里院外都是新朝陽

院子里堆滿父親劈的干柴

院中央豎起高高的燈籠桿

過年的家，和平時的家不一樣

老相框的老照片是歸來的親人

彈去灰塵，和我們人世上團聚

暖暖的目光有說不完的話

過年的家，和平時的家不一樣

孩子會睡在上午的陽光里不醒

他們很累，一年了歇在這平安的一日

醒來后他們重新年輕，像新春的天

路上

樹上十天前的梨還數不清

這兩天就沒剩幾個了

樹上十天前的梨青似鐵錘

這幾天黃得如同掉下的樹葉

雨下了一天沒有晴的意思

四平那邊開過來大型玉米收割機

轟隆轟隆地駛往鄉下

有點像要上戰場的坦克

和齊偉走在下班的路上

我說這個秋天好肅穆啊

齊偉系上長袖衫的第四顆扣子

說這個秋天早得有點讓人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