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民族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詩品》與《文心雕龍》“風骨”說比較研究
王歡
(西南民族大學四川成都610000)
《詩品》與《文心雕龍》都是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重要的文藝理論著作,這二者雖然一個專門論詩,一個體大慮周,但都對“風骨”極為推崇。《詩品》中多提“風力”、“骨氣”,《文心雕龍》更是單獨為“風骨”成篇。“風骨”是中國文藝理論的重要術語,在闡釋其內涵時,《詩品》與《文心雕龍》有所不同;在論述其地位時,二者又是一致的,且都認為“風骨”與“氣”密不可分。本文就從以上兩點來比較《詩品》與《文心雕龍》“風骨”說。
《詩品》;《文心雕龍》;“風骨”說
魏晉南北朝被稱為是“文學自覺”的時代。這個時期,各種文學體裁或萌芽、或發展、或成熟,總之基本都已出現;文學創作的主體意識到文學的特性,有意識的探討文學的本質和發展規律,各種批評著作也如雨后春筍般涌出,《詩品》和《文心雕龍》是其中影響最大的兩部。《詩品》專論五言詩,要糾正當時文壇“淄澠并泛,朱紫相奪”的不正風氣,尊五言為正統,共評論了漢至梁一百二十三位詩人的詩作,按照成就高低劃分為上中下三品,并在每一品前加序說明。《文心雕龍》幾乎各體兼備,深入探討文學本質、創作規律、創作方法、文體特征。在二者的比較方面,最著名的便是清人章學誠的論述 :“<文心>體大而慮周,<詩品>思深而意遠;蓋<文心>籠罩群言,而<詩品>深從六藝溯流別也。”①這段話提綱挈領地闡釋了二者最大的不同。
在研讀這兩本著作時,我們不難發現,二者都對“風骨”表現出極大地贊賞。“風骨”一詞不僅是古代文論的重要術語,也是評價人物、品鑒藝術作品的常用詞匯。“風骨”之于文,是處處顯露的情感充沛、文采華麗;之于人,是高尚的人格和令人折服的作為;之于書法、繪畫等藝術作品,是遒勁的筆力與氣勢。比如謝赫的《古畫品錄》就曾用“觀其風骨,名豈虛成”來評價曹不興的書畫作品。這種互相通用的品評方式在中國古代極為尋常。關于“風骨”的闡釋,《詩品》與《文心雕龍》也是有同有異,具體可總結為以下兩點。
先說不同點,二者最大的不同是對“風骨”內涵的闡釋不同。《詩品》談“風骨”時,將二字拆分成“風力”、“骨氣” :“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禎、王粲,為其羽翼……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庚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力盡矣。”②這里的 “建安風力”就是指“建安風骨”。鐘嶸在這里所說的“風骨”,是針對玄言詩“理過其辭,淡乎寡味”、“平典似<道德論>”的特性而言,旨在批判永嘉、東晉的詩歌毫無實質內容可言,所以我將這里的“風骨”一詞主要理解為詩歌的內容與情感,這種情感是個人壯志與未知前途的碰撞所產生的矛盾,是慷慨悲涼的時代風格。
在詩歌創作藝術方面,鐘嶸認為應該“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即以風骨為重,以文采雕潤。因此,在建安眾多作家中,他最欣賞曹植,認為曹植的詩“其源出于<國風>,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③。也就是風骨之外,詞采也突出。綜合以上幾點可知,鐘嶸所說的“風骨”是不包括文采的。
再看劉勰的觀點。《文心雕龍·風骨》開篇便說 :“<詩>總六義,風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也。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沉吟鋪辭,莫先于骨。”④《詩經》六義中,“風”排在最前面,這是作品藝術感染力的本源,作者情感的標志。因此要表達情感,就要注重作品的“風”;要推敲文辭,就要重視作品的“骨”。由此可見,劉勰所說的“風”即情感,“骨”即文采,“風骨”是情感與文采的結合。在劉勰這里,“風骨”與文采密不可分,有風骨的作品,就不必再刻意雕琢文采,因為“風骨”已經將文采包括在內。
雖然二者所認為的“風骨”內涵不同,但這不妨礙他們對“風骨”在文學創作過程中的地位的肯定。與此同時,二人都將“風骨”和“氣”緊密聯系,認為“氣”也是文學創作的一大要素,好的文章“風骨”與“氣”缺一不可,這是最大的相同點。
在中國古代哲學體系中,“氣”是萬物的本源。形容人用“靈氣”、“元氣”,形容文章用“氣勢”,但“氣”又是一個非常抽象的概念。曹丕是最早以“氣”論文的,劉勰在闡釋“風骨”時,多次提到“氣”,在論述文與“氣”的關系時說 :“故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⑤他認為個人意氣的駿馳颯爽,是文風清峻的重要前提。在論述“風骨”與“氣”的關系時,他直接引用了曹丕《典論·論文》中的表述:“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也就是說 :文章的風格是作者本人氣質才情決定的,作者有怎樣的氣質,便會做出怎樣的文章來。這也符合《孟子·萬章章句》中“知人論世”一說。
劉勰是非常贊同氣質決定文風這個觀點的,這一點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得到了印證 :“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氣質充實情志,情志決定語言。作者對文采的吸收和表現,都和情性息息相關。后面還舉了眾多例證 :“是以賈生俊發,故文潔而體清;長卿傲誕,故理侈而辭溢;子云沈寂,故志隱而味深;子政簡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堅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慮周而藻密;仲宣躁銳,故穎出而才果;公幹氣褊,故言壯而情駭;嗣宗俶儻,故響逸而調遠;叔夜俊俠,故興高而采烈;安仁輕敏,故鋒發而韻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辭隱。”⑥最后得出天資和才氣影響創作風格的結論。在劉勰看來,“氣”與“風骨”的關系,就是作家品性與作品情辭的關系。
前面提到,鐘嶸認為曹植的詩歌“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是上品中的極品;而在評價劉禎詩歌時說“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凌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⑦在鐘嶸看來,劉禎的詩歌氣勢超過了文采,有喧賓奪主的遺憾。與曹植相比,這是個反面教材。同樣以“氣”評價的,還有列于中品的張華詩,鐘嶸說其“兒女情多,風云氣少”⑧;以及劉琨“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善為凄戾之詞,自有清拔之氣”⑨,所以,鐘嶸所追求的氣,是一種貫穿于詩歌始末的陽剛、挺拔之氣,更是作者個人氣質暢行于文的自然表現。曹旭先生也將鐘嶸的詩歌美學理想概括為“尚氣、慕彩、好奇,有重視骨鯁的個性。”⑩同樣,劉勰在評論建安詩歌時也說“慷慨以任氣”、“梗概而多氣”。這樣看來,建安詩歌,尤其是曹植詩,有風骨、有氣勢,是備受肯定的最大原因。
可以這樣總結,劉勰和鐘嶸在以“風骨”論文學作品時,都十分注重作品的“氣”,且對“氣”的解釋都并未局限于文學本身的意義或作品的風格特征,而是將其擴展到了作家的氣質才性。先有“氣”后有“風骨”,“氣”是“風骨”的決定性因素。從情感到語言,從人格意義到文學意義,二人都認識到了作家品性對文學創作的重大意義,在這一認知上面,無法評論孰高孰低。
總之,《詩品》與《文心雕龍》“風骨”說的不同點在于二者包含的內容不同,《詩品》所說之“風骨”偏重于情感和內容,不包括文采,而《文心雕龍》是情辭兼而有之;二者的相同點在于都注重“風骨”與“氣”的結合,且都認為作者之“氣”決定作品之“風骨”,所以都推崇建安詩歌。
注釋:
① 章學誠.文史通義[M].北京 :中華書局,1985年,第559頁
② 周振甫.詩品譯注[M].南京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5頁
③ 周振甫.詩品譯注[M].南京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6頁
④ (梁)劉勰著,王運熙、周鋒譯注.文心雕龍[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40頁
⑤ (梁)劉勰著,王運熙、周鋒譯注.文心雕龍[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40-141頁
⑥ (梁)劉勰著,王運熙、周鋒譯注.文心雕龍[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37-138頁
⑦ 周振甫.詩品譯注[M].南京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9頁
⑧ 周振甫.詩品譯注[M].南京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73頁
⑨ 周振甫.詩品譯注[M].南京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
⑩ 曹旭.詩品研究[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37頁
王歡(1992-),女,蒙古族,內蒙開魯人,西南民族大學全日制古代文學專業碩士在讀,研究方向 :魏晉南北朝文學。
本項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型科研項目(項目名稱:《<詩品>與<文心雕龍>“風骨”說比較研究》;項目編號CX2017SP114)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