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藝術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00)
蔣寶齡的交游
張嫻
(南京藝術學院江蘇南京210000)
蔣寶齡雖是布衣出生,生活的壓力常常令他踹不過氣,可是他具有文人、知識分子的節氣,不畏艱辛堅定著自己的 追求,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友人們與他志同道合,同樣珍視友情,審美情趣大同小異,其中不乏人品、畫品俱高的“三絕”畫家,詩、書、畫無不精,他們在生活上對蔣寶齡雪中送炭,精神上為其鉆研畫學、創作提供營養,正因為有他們的幫助成就了蔣寶齡,才有了《墨林今話》的面世。
“三絕”畫家;澹;遠
蔣寶齡,字子延,號霞竹,別號琴東逸史,生于今江蘇省常熟。他生活在中國封建社會瀕臨崩潰的晚清之際,中國封建社會解體過程中衰相凸顯,各種社會矛盾加劇,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時代背景下,知識分子中的許多人對精神生活的美好追求,對藝術的向往愈加被激發這一階段涌現了大批民間和文人畫家,他們相互欣賞,互通所長,無論是出生官宦,還是布衣平民都堅定著對藝術的執著,對友賢之間情誼的重視,蔣寶齡就是其中的一位。
蔣寶齡的友人中很多都是“三絕”畫家,首先要提到的就是前輩詩人畫家孫原湘,孫先生詩歌方面的造詣出眾,《墨林今話》記載 :“詩合太白、長吉、義山為一家,著《天真閣集》三十二卷,古文雜著若干卷。讀者稱諦仙人。”“行楷隸書皆有法,旁通畫理”,孫原湘不僅“三絕”而且文化修養很高,孫先生好游歷,善勸教,《墨林今話》中稱 :“家居二十余年,優游泉石,一以獎借后學為己任,當事重其人,或聘主講席,先生亦樂為。近游輒與門弟子偕,曠覽山川風物,紀之篇章,而造就人才,由此益眾。”先生喜愛畫高風亮節之物,其墨梅比較著名。常應人請作墨梅,蘊胸古雪,冷香逸紙,涉筆隨意,自成逸品。“墨梅”精神亦如其“性高澹,清標鶴立,秀徹神骨”的個性。《墨林今話》曾記載 :“同里吳竹橋禮部晚年購得長卷,寶貴彌甚,筑樓貯之,即以<梅花一卷>名其額,非賞心人弗得見也。先生獨借歸模仿,寢食于茬丫瘦墨閑者累月,盡得其秘,遂臻獨絕。自題斷句有云 :“梅花取直不取曲,此理世人多未推。詩人獨得梅情性,不畫庭梅畫野梅。”又云 :“元章(米芾)妙手不肯傳,無人解畫羅浮仙。偶然興到一點筆,花壽又增三百年。”這絕非過自標許,孫先生的畫足當此言,他對畫作的理解深入而獨到,常常能無師自通,悟到畫龍點睛之筆。
正是這樣一位德藝雙馨的老前輩,以身施教,深得蔣寶齡的尊敬。
仁和錢松壺嘗為孫先生畫《隱湖偕隱圖》,前后二幀,筆風幽異,都是其生平最愜意作品。先生十分珍愛,為合裝一卷,出游必隨身攜帶,其中題者亦多。由此看出《隱湖偕隱圖》是孫原湘畢生鐘愛物之一,錢杜的筆法、畫風深得孫原湘欣賞,二者在繪畫上十分有共鳴。《墨林今話》有詩曰 :“耦耕心事畫眉年,小隱須尋屋似船。四面不容無月到,一生長得對山眠。只消春酒如湖水,盡種梅花作墓田。未敢便乘蓮葉去,怕人 猜著是飛仙。”程青岳批注詩甚是可愛,可以看出詩人貞隱之志,并可知松壺畫境。此詩道出錢杜是名隱士,四海為家,喜游歷,可以看出他是個性格清曠灑脫,超逸凡俗之人,其畫境必是如此。
孫原湘和錢杜對于蔣寶齡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前輩,孫原湘對蔣寶齡十分器重,蔣寶齡作為晚輩亦十分尊敬孫原湘。溫肇桐的《蔣寶齡》有記載,蔣寶齡聽聞孫原湘逝世的消息后,翻讀遺作,不禁潸然淚下,隨即作詩一首,緬懷孫原湘 :“尺紙傳來信豈誣,客中傷逝重嗟吁,一鄉耆舊今都盡,絕代詩文后更無;身世竟為詞客老,風神尤想列仙臞,遺箋剩墨愁重覽,雙淚凄然灑座隅”。錢杜是蔣寶齡游西湖時與其結識的,當時錢杜已七十五歲高齡,蔣寶齡對他非常敬重,不僅自己親受錢杜的指導,其長子茝生也從他學畫。蔣寶齡曾以詩論他的藝術 :“松壺舊是佳公子,愛寫孤山世外春;胸次棱棱萬冰雪,清寒無處著行塵。”
盛大士在《溪山臥游錄》中說 :“余于庚午辛未間見其所畫山水,澹遠有不盡之致。”可見蔣寶齡得孫原湘和錢杜畫藝精髓,參之己悟,所作山水畫真令觀者體百里之迥,筆了,墨了,意境綿延不了。又曰 :“丙子夏,有筠訪余于吳門,竟日論畫無倦容。其論用筆專尚生趣,用墨無取癡肥,要于渾厚中見骨采。嘗為友人作澹墨橫幅,意致深遠,神味靜逸,直入古人之室。”盛大士對蔣寶齡可謂褒獎有嘉,是否過譽,實乃仁者見仁,但從這段評論中,可以看出蔣寶齡對藝術、對繪畫的熱愛和鉆研精神,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他生活過的捉襟見肘,如此破敗不堪依然不放棄對藝術的執著追求,盛大士一度用“澹”“遠”兩詞喻其人其畫,足以看出蔣寶齡的人品、畫品在友人眼中居于很高的層次,他的作品是非常耐人尋味的。
另一位“三絕”畫家戴熙,畫學“元四家”,尤兼王蒙、吳鎮之長。《墨林今話》戴熙條,程青岳注釋 :“曾見絹本小幅山水,只圖章一方,無款,而畫法精密異常,氣韻純厚,神味淵永。又與湯貞憫公之疏淡不同。”可見戴熙的畫渾厚蒼老,風格鮮明。蔣寶齡評戴熙的畫“直入南齊”,這與盛大士對蔣寶齡的評價“直入古人”不約而同,可見戴、蔣二人的審美旨趣有十分相似之處,都對“摹古”持肯定態度,盡管后期蔣寶齡更為欣賞有革新有個性的“揚州八怪”畫風,但其早期學畫一定是走正統的“摹古”路線,在傳統中謀變化才不致跑偏。同樣重視“古本”,強調“摹古”的還有改琦,《墨林今話》改琦條記載 :“山水花草,蘭竹小品,亦皆本之前人,而運思迥別。世以新羅山人比之。”在改琦心目中“摹古”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性,但他更擅長思考、醞釀,化古開今,作畫前意在筆先,世人舉其與華喦相提并論,應該說改琦的名望和畫風是受人高度認可的。
在戴熙從事文獻修撰工作時與蔣寶齡于西湖寓樓相識,見云山長卷,氣勢恢弘,筆墨古樸凝厚,非近人所能及。戴熙是個全能型畫家,蔣寶齡對其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為高伯蓀夏日寫便面》云:“炎蒸如雨汗翻漿,鋪簟攤書遣畫長。想著一天秋意思,起來自畫自乘涼。”程青岳評:“此豈詩句耶?此詩率意為之,甚不佳,何以攬入”但筆者認為這恰恰反應出戴熙隨性、不羈的個性,戴熙是個文官,不可能是個文采欠佳的畫家。題兒子茝生《湘江幽思圖》云:“煙外遙通石路微,密篁深處澹忘歸。問君幽思在何所,一片湘云貼水飛。”蔣寶齡認為該題跋“皆有幽雋閑逸之致,知其得于畫理深矣。”筆者看出戴熙長于作詩詞,并且有很高的畫作欣賞水平和獨到的見解,但蔣寶齡僅憑這段題跋就斷戴熙深通畫理,可能是對其過度崇拜亦或兩人交情甚好所致。
另一位與戴熙齊名的友人湯貽汾,亦與蔣寶齡交情甚好。《墨林今話》中曰 :“都督秉質穎異,凡天文、地輿、百家之學咸能深造,書畫詩文并臻絕品。嗜飲酒,工彈琴,下至圍棋、雙陸擎劍、吹簫諸藝靡不好,亦靡不精也。”可以看出湯貽汾天賦秉性很高,愛好廣泛并能取得很高的造詣,可以看出作為武官出身的他,為官時能有一番作為,隱退后在文學、藝術上的才能也首屈一指,正映證了蔣寶齡對他的評價“秉質異穎”。“都督畫無所不擅,而尤長山水,骨韻蒼逸,直入元人之室。”這點與蔣寶齡十分相似,蔣寶齡亦尤精山水,筆墨渾厚見骨采,畫中透著“古氣”。蔣寶齡逝世后,湯貽汾為他的《墨林今話》謀求刊行,并作《書后》云 :“霞老此作,實獲我心,且更嘆其雅而賅也。霞老擅名三絕,品端性澹,最篤友誼,余深敬之。”湯貽汾對蔣寶齡的才情學養十分敬佩,并且對《墨林今話》這本書由衷的認可,應該說他讀這本書非常有共鳴,受觸動,緣于他在《書后》說道 :“余嘗擬仿詩話、詞話、作畫話,紀近百余年來知名畫史”這說明湯貽汾也十分認同這種新穎、有趣的詩話形式畫史。
蔣寶齡與同輩畫家程庭鷺也常有往來,《墨林今話》程庭鷺條曰 :“與余嘗游宴,在嘉定則子瑩之垞南草堂,在西湖則松壺翁之野鷗莊為多。”同卷“王用譽”條亦載“曩客疁城時,與君同赴胡子瑩延秋詩社,集城西徐氏小園,譚諧閑作。”由此一說,程庭鷺與蔣寶齡、錢杜等人經常聚會、交流。程庭鷺對嘉定“四先生”中的李長蘅尤其欽佩,故取“蘅鄉”自號,以志向往。故其畫清蒼渾灝,逼近檀園。李長蘅,其人耿直,詩風清新雅麗、文品高遠,亦擅長山水,學“元四家”,崇尚黃公望、吳鎮,直入宋元、逸氣飛揚,筆墨酣暢淋漓、蒼勁清標,程庭鷺很是欽佩,自然得其畫之精髓。
[1] (清)蔣寶齡 《墨林今話》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年7月版
[2] 于安瀾 《畫史叢書》河南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