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冠之
展 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是一張“字條”,然而 卻是一篇風采獨具的小說。作者憑借巧妙而簡練幽默的筆觸,成功地刻畫出一個官僚主義者的典型形象,抨擊了時弊。
用人物自己的手,為自己的畫像“寫心”,是這篇小說的構思和表現特色。
古人云:“寫形不難,寫心唯難。”小說離不開人物形象,要“寫形”,更要“寫心”。本篇沒有一個人物出場露面,如何“寫心”?常言道:“言為心聲。”發于口的有聲語言固然傳達人物的“心聲”,是塑造形象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寫于手的無聲書面語言同樣是人物“心聲”的顯現,只是表現形式不同罷了。作者正是以此為據,巧妙構思,通過“我”寫給女秘書的一張字條,讓讀者循著傳遞“心聲”的行行字跡,逐步摸清寫條人的思想境界的軌跡,表現“我”的主要性格特征,完成對人物的刻畫。
魯迅先生曾經深刻指出,生活中存在著“公然的、常見的,平時誰都不以為奇的”但卻“已經是不合理、可笑、可鄙甚而至于可惡”的現象,小說賦予“字條”的特定內容,正來自于對這類現象的藝術提煉。首先,看留條給秘書的事因。因事外出留條秘書,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但是事實上“當您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也許我正在釣魚”。這一筆,頗具意味,既交代了“我”并非因要事、公事外出而留條秘書,而是在垂釣自樂,優哉游哉;同時它又和前面“您從理發店回來后”一句,前呼后應,相映成趣,那里的勞動紀律、工作效率從中可見一斑。作者從一個方面寫出了“不合理”和“可笑”,表現了“我”的一個側面。其次,看交代給女秘書“日內必辦的幾件急事”。總計六件:買客車季票、獎券事宜、數學課外補習、洗杯碟、退空瓶、通知會議。其中五件私事、一件公事。這5:1的比例是何等的“不合理”和“可笑”,足以令人吃驚而又發人深思!在五件私事中,有要女秘書為家人操勞的,也有侍候“我”吃喝的,其中關于看準兌獎號碼和退空酒瓶的描畫性交代,雖寥寥數筆,卻將其假公濟私之嚴重、境界趣味之低下,傳達得頗為精彩傳神,于細微之處突顯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作者將這些“不合理”的瑣碎私事冠以“急事”之名,要求女秘書日內“必辦”,筆觸十分詼諧幽默。讀者從中不難看出“可鄙甚而至于可惡”的“我”的真實面目。畫活人物,也使全篇生輝的點睛之筆在于小說的最后一小節。“我”在不忘退空酒瓶之時交代的“一樁最主要的事情”,即通知開會,算是“我”要求女秘書“日內必辦”之中唯一的一件公事。耐人尋味的是,會議內容恰恰是關于勞動紀律的問題。因為“事實上”“這兒許多游手好閑的人”把“辦公室”當作“養老院”。這里,作者一方面為我們勾畫出整個機構辦公人員的工作景狀,與前文“我”垂釣、女秘書理發之舉互相補充;更重要的是,通過“一”的交代,不僅讓人們從“一”與“五”之比中,看出公與私在人物心靈天平上的位置,打開人物的內心世界,又通過“一”與“五”具體內容的不相協調,以至互相尖銳矛盾,最終多層次、多側面地完成對人物完整面貌的刻畫,突顯出一個自私自利、游手好閑而又裝腔作勢的可笑又可鄙的官僚主義者的形象。這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自覺地運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技法,著意渲染和強化人物自身言行的尖銳矛盾,勾畫出官僚主義者“可笑”“可鄙”的嘴臉,營造出強烈的喜劇效果,使人們不僅對熟視無睹的社會現象有了真切的本質認識,而且更能激發起人們對政府機構中大小官僚的鄙視、唾棄之情!字條式的小說,別具藝術穿透力。
(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