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咪蒙 編輯/春苗 設計/侯宇
有人出身于醫生世家,有人出生于教授世家,唯唐則出身于膽小鬼世家。我和羅同學每次去歡樂谷,都是目送著膽大的朋友去坐過山車什么的刺激項目,我們倆則負責觀摩,聆聽他們的尖叫,慶幸自己無比安全……這畫面還真猥瑣。我嘲笑羅同學不敢去玩,丫的還申辯,我不是不敢,我只是不想。
唯唐局部遺傳了我們的慫,人生一大法則就是要保命,稍微打兩個噴嚏,就嚷嚷著要吃感冒藥;手指甲裂了點,都想去兒童醫院好好包扎……唯唐先生,要不要給您推薦一家離休老干部療養院啊?
當然,他也有大膽的地方,比如去巴厘島敢摸蟒蛇,超淡定;比如去上海最高樓敢在玻璃平臺上蹦老高,我看了都恐高……這些行為都是建立在他認為自己處于安全的情況下的。“我會有危險嗎?我會死嗎?壞人會傷害我嗎?”這是他的邏輯起點,他2歲多時我說恐龍都滅絕了,他說,“啊?你確定恐龍全都沒了?全死了?”我惋惜地回答,“是啊,一個都不剩了。”他兩眼放光,拼命鼓掌:“那太好了!終于沒有恐龍來吃我們了。”
閨蜜的兒子更是把“怕死”兩個字貫徹到生活每個細節里,我們去旅行,到達任何一個地方之前,他都會關心:安全嗎?我去了會不會死?為了完整地活著,任何有絲毫風險的事都絕對不碰,單車不騎,滑板車不玩,溜冰更是玩命,他的養生之道就是呆在家里看電視——“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簡直就是這位4歲小孩的座右銘好么?鄰居家12歲男孩談到理想職業是當語文老師,為什么呢?安全啊,當警察可能被壞人殺,當醫生可能被病人殺,當語文老師好點,殺老師的學生畢竟少點……
小孩子們都像是活在恐怖片里的。事實上,膽小和怕死的小孩真是越來越多了。怕海的、怕氣球的、怕金魚的、怕沙灘的、怕外國人的……他們把世界想得危機四伏險象環生,怪小孩嗎?不,怪大人。
這個年代,安全感是珍惜資源,大人們都多少有點焦慮癥。尤其是在小孩的照顧上,吃的怕地溝油、喝的怕毒奶粉、走路上怕掉進井蓋里或者地面突然塌陷、坐電梯怕出事故夾住腦袋……這種焦慮感會傳染給小孩。為了孩子的安全,家長們通常也會啟動“特工級”保護。在美國,把這類家長稱為“直升機父母”(helicopter parent),像直升機一樣全天候盤旋在孩子周圍,密切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有家長給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裝上護套,在地面鋪上塑料墊或者厚地毯,制造人為的柔軟空間。有家長看到游泳教練直接將自家小孩扔水里,小孩在水里掙扎,盡管教練一直在負責地看護著,還是恨不得當場跟教練拼命。有家長擔心空氣不好,雇了3個保姆分工打掃,家里務必時刻一塵不染,試圖為孩子制造無菌環境。哪怕在兒童游樂園,在厚厚的軟墊子上面,都會有家長一直張開雙手,護在寶寶周圍,防止任何一個跌倒的可能。一旦小孩跌倒,那就會引發一場小型混亂,“寶寶沒事吧?寶寶不哭!寶寶勇敢點!”
美國有位家長就說,“‘直升機父母’把10歲的孩子變成了2歲,延長孩子的幼兒期,讓他們變得無能。”在她看來,家長已經失去了評估風險的能力。因為害怕想象中的不測,讓孩子變得膽小、保守、缺乏冒險精神。蒙特梭利說,不必要的幫助就是對兒童的壓制。而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正在以愛的名義,壓制孩子。
很多時候家長們過度保護還不自知。
“我給孩子自由啊。”一面說著,一面牽著2歲的孩子玩滑梯。
“我從不包辦孩子的事啊。”正在給5歲半的孩子喂飯。
當然,我們不是要搞斯巴達式教育,把小孩扔原始森林里,死了活該。而是,可不可以嘗試教給孩子保護自己的方法,而不是阻斷他們嘗試的可能?唯唐有個5歲半的同學就特別純爺們,2歲多就學會游泳,3歲多開始學沖浪,4歲多開始練習溜冰,現在會好多高難度動作,簡直有玩極限運動的范兒。我觀察他和他爸爸的相處方式,他爸爸就是放手派的,他才1歲多就鼓勵他去踩氣球、遇到可以游玩的水池就鼓勵他跳下去玩絕對不會說要感冒啊要小心啊,單杠雙杠也是陪他一起去玩……他爸爸就說,早期教育的重點就是,開拓其膽量,野蠻其體魄。
唯唐的幼兒園是純美式的,從小班開始他們就要學習使用剪刀,他們的外籍老師就說,與其不讓孩子碰剪刀、碰電源插頭、碰廚房的爐火,還不如教給他正確的使用方法。畢竟,我們不可能跟蹤小孩貼身保護他一輩子。不要把孩子當成易碎品,我們要試著撕下他們身上那張“小心輕放”的標簽。

咪蒙 文學碩士
經歷/文學碩士、專欄作者、媒體編輯,于韓寒雜志《獨唱團》首期發表文章《好疼的金圣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