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正國》（一）

編者按：賀敬之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無法繞過去的一位劇作家、詩人。他和丁毅執筆、獲得斯大林獎金的歌劇《白毛女》，以及他的那些著名的詩作如《回延安》《西去列車的窗口》《桂林山水歌》《南泥灣》《雷鋒之歌》等，早已構成了一代人精神記憶的一部分。賀敬之是一位廣泛地融合了史、情、理三種詩學本質的優秀作家，這種藝術融合不僅體現在他的詩歌寫作中，在他的新歌劇創作中也有著集中體現。

四幕歌劇《節正國》1950年作于北京，由賀敬之執筆，頗受到當時中央戲劇學院院長歐陽予倩、教務長張光年（即光末然）的贊賞。但因中戲個別院領導持有異議，因而停排。此后整個劇本亦未予發表或出版，從此塵封了60多年！

從本期開始，《歌劇》雜志將分四期連載刊登歌劇《節正國》劇本，供讀者賞析。

時間：抗日戰爭初期，1938年至1939年

地點：華北某煤礦和附近的鄉村

人物：節正國——55歲，煤礦工人，罷工時的工人糾察隊隊長，后為工人抗日游擊大隊大隊長，簡稱“節”

劉敬——30歲，共產黨員，工人夜校教員，罷工時黨的領導者之一，后為工人抗日游擊大隊副大隊長，簡稱“劉”

夏連風——30歲，流氓工人，節正國的盟弟，簡稱“夏”

張有志——30多歲，節正國的盟弟，共產黨員，簡稱“張”

李慶長——30多歲，農民，共產黨員，工人抗日游擊大隊小隊長，簡稱“李”

周頭——50多歲，失業工人，簡稱“頭”

周洪——18歲，周頭侄兒，劉敬的警衛員，簡稱“洪”

黑錘——18歲，煤礦工人，節正國的警衛員，簡稱“黑”

老四，老五、老七——節正國的盟弟，簡稱“四”“五”“七”

胡貴——煤礦職員，敵特，簡稱“胡”

偽礦區警備隊隊長，簡稱“警隊”

偽警備隊員多人

日本兵多人

工人游擊隊隊員多人

群眾多人

序幕

（1938年春末的一個晚上）

（在華北某煤礦的北礦區，礦工節的家里。院子里放著置有刀槍的武器架，架旁有石鎖等物。顯然，這兒也是一個小小的拳坊）

（夜晚，黑暗而恐怖。后邊的“矸子山”上的兩顆信號燈射出可怕的光芒）

（天邊雷聲滾滾，閃電不時劃過黑暗的天空，預示著暴風雨即將到來）

（后臺合唱）

沉雷在天邊滾動，

火星在暗地燃燒；

弟兄們啊，等候著，等候著，

狂風暴雨就要來到。

（后臺日兵鞭打吆喝聲，犯一人呼喊聲）

……看敵人還在逞兇，

聽難友們正在呼號，

兄弟們啊，準備好，準備好，

沖出這黑暗的老煤礦，

撞開這逼死人的監牢！……

（節穿著“窯衣”，戴著帽斗，背著“線燈”，在歌聲中從墻外跳入）

（劉聞聲從屋內開門上，他穿著長衫，夜校教員打扮。在暗中隱蔽著）

劉：誰？

節：（若無其事地）我。別大驚小怪的。

劉：（著急地）你到哪兒去啦？

節：（把燈擰亮）鉆了地啦。

劉：（指責地）咳，什么時候了，你還下窯掙那兩毛錢……

節：好漢子摔不倒總不能叫它餓倒！

劉：好啦，不能再耽擱啦，要趕快行動……

（后臺馬蹄聲，人聲）

（夏在外打門）

（節把燈熄滅，劉去開門）

（夏氣喘吁吁抱著幾面罷工時用的旗子跑上）

夏：二哥，不好啦，街上日本大隊來啦。

節：（激怒，欲沖上）好，叫他們來吧，我候著他們！

劉：（攔住）老節！

夏：（把手中的旗子揚開）二哥，咱們罷工時候用的旗子收起來吧。

不行了，二哥，緊啦，趕快找道走吧……

劉：（打斷）夏連風，不要慌張。你先回去吧。（夏匆匆跑下。劉急轉向節）老節，一分鐘也不能再等啦，趕快就走！（像命令似的）決定啦。

節：（沉重地）好，決定走！

（雷聲，閃電。歌聲繼續）

（在歌聲中，劉與節耳語，劉掏出信件，槍給節，節藏起）

（后臺歌聲）

……沉雷在天邊滾動，

火星在暗地燃燒；

弟兄們啊，等候著，等候著，

狂風暴雨就要來到。

劉：……（音樂過門中，說完最后的話）不要忘了，劉各莊碰頭，要快！李司令員去等咱們！

（與節握手，跑下）

（后臺歌聲接唱）

看敵人還在逞兇，

聽難友們正在呼號，

兄弟們啊，準備好，準備好，

沖出這黑暗的老煤礦，

撞開這逼死人的監牢！……

（在后臺歌聲中，節送劉下，復入室內拿一布包上，走至武器架旁抽出一把刀來跑出）

（門外人聲驟至，警隊，胡，偽兵甲、乙及日兵甲、乙破門而入）

警隊：不許動！

（兩支手電筒的光芒集中到節身上）

節：（放下刀，站住，面不改色）干什么？

胡：（向警隊，低聲地）就是這小子，錯不了。

警隊：（向節）晤，你就是三個月以前領著北礦的罷工隊，駕著火車頭，撞開南礦大鐵門增援的姓節的頭子嗎？

節：不錯，姓節的就是我。干什么？

警隊：久仰久仰。皇軍司令部想請你去一趟……

節：要死的要活的？

警隊：唔，聽說你武藝超群，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皇軍看得起你，所以這一回……（命令偽兵）綁起來！

節：（大呼）別動手！姓節的不待見這一套。走，胳膊腿一件都不留！（向警隊沖去）

（日兵大喝端刺刀截住）

警隊：（命令偽兵）快綁！

（偽兵甲、乙綁節）

胡：（向警隊）小心點，他可會縮身法呀！

警隊：跑不了他。（向偽兵甲）搜！

（日兵甲與偽兵甲守著節，警隊與胡、日兵乙、偽兵乙入屋內搜索）

（雷聲，閃電）

（后臺歌聲復起，歌詞同上）

沉雷在天邊滾動，

火星在暗地燃燒……

（歌聲中，屋內人聲：

誓隊：“不許動！你是什么人？”

胡：“這是節正國他生病的哥哥！”

警隊：“站起來！站起來！……”

突然，有撞打聲，槍聲。

警隊：“他媽的！燒！……”）

（節怒火燃燒，猛然，一腳踢飛了日兵的步槍，掙脫繩索，從武器架上取下刀與偽兵甲格斗起來，幾下子把他的性命結果了。日兵攔上奪節刀，幾個來回，節掏槍打死了日兵，縱身跳上墻頭）

（警隊、胡、偽兵乙、日兵乙急上）

誓隊：（見狀大呼）啊！跑啦！（向墻上開槍）

（節還槍跑下，偽兵乙倒地）

（警隊、胡、日兵乙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景驚呆）

警隊：（指著他們大喊）傻啦？！還不快給我追！快追！追！

（警隊、胡、日兵乙奔下）

（雷聲大作，閃電交加）

（火焰從窗口飛出，滿臺火光熊熊）

（后臺槍聲，人聲，馬蹄聲）

（后臺合唱接前不斷）

……兄弟們啊，準備好，準備好，

沖出這黑暗的老煤礦，

撞開這逼死人的監牢！……

（接下）

英雄的熱血，

涌起來了，

滾起來了，

燒起來了，

抗日的烈火，

百丈高，

千丈高，

萬丈高！

無數的心，

抱在一起，

團在一起，

擰在一起，

——斗爭的烈火，

燒遍千里萬里，

我們的英雄，

奔向狂風暴雨！

（幕落）

第一幕

第一場

（序幕以后三個月。一個晚上）

（北礦的一條偏僻的小街道，燈光昏黃。深遠處有一鐵轉門，一堵裝有電網的磚墻斜在臺上，墻上貼著一張大布告：“懸賞捉拿匪首節正國……”）

（頭、洪披著窯衣，拿著鍍燈上。他們才從窯底下班回來）

頭、洪：（合唱）

黑洞洞的煤窯啊是埋人的坑，

絞車架上是絞人的繩。

洪：（唱）逼得咱煤黑子難活命，

頭，洪：（合唱）石頭底下冒火星，

頭：（唱）記住那“矸子山”上掛過紅旗，

洪：（唱）忘不了前半年的大罷工……

頭：（唱）……咱們的英雄啊就要回來，

平地里啊就要刮大風，

頭、洪：（合唱）……就要刮大風！

（兩人左右回頭，寂靜片刻）

頭：（放下破窯衣）洪兒，今晚上就在這兒吧。

洪：（放下窯衣、帽斗）晤。（欲擰滅鍍燈，忽發現布告，一驚）

啊？……“大日本皇軍北礦司令部懸賞捉拿匪首節正國……”

（與頭緊張地對視了一下）

頭：怎么？（四下回頭）念下去，洪兒！

洪：……“查節匪正國，陰謀叛亂，組織黨羽，煽動罷工，糾合匪眾，殺害皇軍，經常出沒于本礦區，以圖武裝暴亂，傾覆我大東亞共榮圈。此犯中等身材，濃眉大眼，肩寬腰細……望我全體良民，協助皇軍，共同嚴拿。如有擒獲者，賞聯幣十萬元……”

頭：（忽然爆發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

洪：（恐懼不解地）大伯，你怎么笑……

頭：我笑？哈哈我笑得有理！我笑他們又糊涂又著急，我笑咱們的一位煤黑子身價——不低！

（接唱）

……煤黑子里頭冒出了紅，

節正國可算是一個大英雄。

“懸賞捉拿”……哈哈……他是做大夢，

海底撈月白費工！

……誰不知英雄本領大。

來無影啊去無蹤；

喬裝改扮常進礦，

是真是假認不清。

洪：（唱）聽說是上月殺了個中隊長，

一黑夜宰了五個日本兵。

頭：（唱）人頭吊上丈八桿，

鬼子、白脖、漢奸、特務哪一個不心驚？

洪：（唱）還聽說殺了人臨走留下話：

“我就是節某^、——抗日的大英雄！”

頭：（唱）大英雄啊，大英雄，

就是他領頭干罷工；

駕著火車頭撞鐵門，

打下了南礦大顯威風！

洪：（唱）自那回鬼子抄了他的家，

頭：（唱）跑到了鄉下暗地活動；

洪：（唱）聽說是拉起了游擊隊，

頭：（唱）四鄉里傳遍他的名；

洪：（唱）挑起了大旗要抗日，

頭：（唱）他這才回頭串通眾兄弟；

洪：（唱）兄弟們一個一個背地聯絡跟他走，

頭：（唱）眼看著風刮火星萬點紅！

洪：（興奮地）大伯，我看就說定了吧，只要你答應我，我就跟上他……

頭：（打斷，把洪拉到一邊）洪兒！我把這點指望全都交給你啦，我把你托給有志他們，時候一到，你就跟著老節……去吧！

洪：（機警地）大伯，有人！

（兩人急躲到墻根坐下）

（寂靜）（胡醉醺醺地哼著日本流行小曲上）

胡：（發現頭、洪）嘿！好狗不擋道，誰叫你們跑到這兒睡覺？

（踢）滾！滾！

洪：（勃然立起）你是什么人這么橫？

胡：什么人？不知道嗎？北礦大監工，皇軍的參謀，皇師胡貴。你還不買賬怎么的？給我滾！回家睡去！

頭：家？我倒想有個家，哼哼……

胡：好啊，老小子，你還強嘴，不服管是怎么的？（上去踢打頭）

洪：（推開胡，舉起鍍燈欲打）你憑什么打人？我跟你拼了！

胡：（持槍對洪）好小子，你膽兒不小，如今正在嚴防捉拿節正國，我看你是通匪的嫌疑，好，跟我走吧！（槍插入腰內）

頭：（以身護洪）洪兒！……

（黑影趨前）

胡：（厲聲）快走！

黑影：（忽在背后大聲）對，快一走！（猛然把胡的手臂舉翻，趁勢下了胡的槍，手疾眼快地收藏起來）

胡：（一驚，向黑影）啊？你是誰？你……你要干什么？

黑影：干什么？哈，半夜里沒事，管個閑事，我來打個抱——不——平！（上去把胡打倒在地，舉拳欲擊）

頭：（上前架住）哎，這位大哥慢動手，這兒不是地方……（示意）

黑影：好，饒你這條狗命！（摸著得來的胡的槍）謝謝你，哥兒們。滾吧！（把胡踢開）

胡：（從地上爬起）你……你這來歷不明的小子，我看你準不是好東西，你等著瞧！（狼狽跑下）

黑影：（目送胡下，笑）哈哈哈哈！

（這時黑影已經可以看清：他身材魁梧，兩目有神，賣破爛的打扮，帶著一面小鼓。他——就是三個月前被逼走的節）

頭：（感激，但疑惑地向節）大哥，謝謝您啊！您真幫了忙啦。

節：大伯不要客氣，以后我要請您幫忙的還多著呢！

洪：大哥，您是哪兒的呀？

節；兄弟，問我是哪兒人啊，我……中國人！

頭：您逗笑啦。大哥，請問您貴姓？

節：唔，問我姓什么，我這個人，好交朋友，哥兒們義氣不愛錢，光興借，可不興還，大伯，告訴您，我就是節……（忙改口）晤，我跟親戚朋友借了點兒錢，就在這礦里礦外跑這么個小買賣。

頭：唔，那您可得小心點兒，這會兒出來串街可不大方便。這地方風聲太緊哪。

節：怎么？闖禍？哎，我這個人的脾氣自來就愛闖禍，就怕有禍闖不著。

頭：咳，好漢不吃眼前虧，您不想想這是什么時候？（指布告）您請看——

節：啊？！（看布告）……“懸賞十萬元捉拿匪首節正國……”——節、正、國！（一把把布告扯下）

頭，洪：（大驚，阻止）啊？您這……這是怎么啦？

節：大伯，不要害怕！實話告訴您說吧，我跟這個姓節的還有一面之識，我照他不怕天，不怕地，栽不了，扳不倒，也夠得上是一條好漢子。懸賞捉拿，我看是誰也別想。好，十萬元，身價不低，好哥兒們，這十萬塊就算是我掙了吧。

頭、洪：（更驚）啊？你要怎么樣？

節：怎么樣？您看，那邊不是姓節的他來啦！

頭、洪：啊？哪兒啦？（轉身急看）

節：回見吧，大伯！（急步向暗中隱去）

頭，洪：（聞聲又轉回身，不見節，更驚）怎么？他……（驚疑不安地左右回頭）

洪：（半晌）呃，大伯，我看他會不會就是……

頭：（恍然大悟，猛力抓住洪手，興奮地）咳！洪兒，有眼不識泰山啊，他……他就是節……節正國啊！

（唱）天天想來天天盼，

想不到英雄到面前。

洪：（唱）他喬裝改扮認不出，

頭：（唱）我人老眼花難分辨；

好像天空一道閃，

閃光一過又不見。

洪：（唱）打了閃來要響雷，

頭：洪兒！（唱）

要辦大事可就在今天。

（拉住洪手，白）快走！

（兩人疾下）

第二場

（緊接前場）

（在北礦，礦工張的家里。屋內燈光昏黃，窗戶都堵起。墻上掛著洋鎬、帽斗和單刀、匕首等。里屋的門簾掛著。四、五、七等人在內，門簾上映著模糊的人影）

（黑守著外屋門，立在門后）

（屋內空氣沉悶，但卻緊張不安）

（音樂聲中，四從里屋掀開門簾出來。可以在掀開門簾時看見里屋的人們，他們守著一盞鍍燈在擦槍，磨刀，交頭接耳……）

（四走向黑，焦急地詢問什么）

（張從外屋門入。拭汗。三人低語，四入里屋向眾低聲告訴。眾焦急不安）

（門外暗號敲門聲）

（一工人引節入內）

張，黑，四：（認出是節，大喜）哎呀，二哥，你可來到啦！

（四招呼，里屋人們擁出來）

眾：哎呀！二哥，你叫人好等！（黑取水遞節后，下）

節：我在路上有點小事耽擱了一會兒。現在幾點鐘？

四：九點半。

節：不晚。老三，弟兄們，準備得怎么樣啦？（脫外衣）

眾：早準備好啦！二哥，就等著你來叫號兒啦！

（合唱）

弟兄們早就準備好，

就等二哥快來到。

張：（唱）串通的弟兄們不算少，

就像那鐵環子連成一條。

節：到底有多少人？

四：一百二十多人。

（接唱）一個個摩拳又擦掌，

眾：（合唱）比起那大罷工的勁頭兒還要高！

節：（興奮地）槍的事情呢？

張：（接唱）

有把握的槍支也不少，

配搭著三個人有兩條。

五：（唱）警備隊給咱保存好，

開個收條就送到。

眾：（合唱）只等二哥命令下，

今夜晚白手奪槍立功勞！

節：（更興奮）好，好！弟兄們，我看咱們當年大罷工的勁頭兒又上來啦！可是有一說：咱們這會兒是武裝革命啦，馬力要加大，螺絲扣要擰緊點。時間不早啦，弟兄們還有沒到的沒有？……呃，怎么不見老六啊？

張：二哥，你不知道，老六過去的毛病更厲害啦！

節：怎么？

五：沒什么。三哥你又多心。

張：不是多心，他成天茶館進，酒館出，游游蕩蕩，凈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賭博場，白面房，他……

節：（打斷他）咳！那些小事，算啦。怎么說老六也是一員干將。大罷工的時候，他跟著我駕火車頭撞南礦大鐵門，我這兒還記著他一功呢。去，快叫他來！咱馬上布置！（一工人應下）

（門外拍門暗號聲）

張：有生人來啦。（示意節與眾入里屋）

（開門，黑引頭、洪上）

黑：（向張）周頭找你。（又出）

頭：（緊張興奮，滿頭大汗）有志，有志！……

張：什么事，周頭？

頭：大……大事，大喜事兒！

張：到底什么事兒，快說……（節從里屋出來）

頭：（機密而又興奮，把張拉到一邊，氣喘吁吁）剛……剛才，有八點多鐘，我們爺兒倆……才下工，碰到胡貴欺……欺負我，從旁邊就……就閃出來一個黑影，他幫我們爺兒倆打……打了一個抱不平，一眨眼這個人就沒有了……有志，你說他是誰？

張：是誰？

頭：他就是老節，節正國回來了啊，咱們這位大英雄！

節：（從背后閃出）不錯，大伯，就是我！哈哈哈哈！

張：（同聲而笑）哈哈哈哈！

頭：（見節，怔住）啊？！……哎呀，老節，（洪見節也怔住：“節大哥，你在這兒啦！剛才簡直把我蒙住啦！”上前拉節手）老節，你真是好樣的！你走的道兒也對，你一人走頭，萬人跟后。（向張）唔，有志，正國！我是來求一件事：我把洪兒托付給你們啦，你們可一定得答應我！

洪：張大哥，你不是說一等節大哥到了就收我嗎？

節：收！是不怕死的煤黑子都要，是想抗日的都要！

洪：我抗日，我不怕死！

節：好，收下啦！（拉住洪手）

頭：那好，我就放了心啦。老節，以后由著你摔打去吧。洪兒，跟著你節大哥可得好好地干！（向張）有志，我該回去啦，出去了還有點用，剛才正國沒認清，那就是胡貴，怕萬一……

節：怎么，剛才就是胡貴？便宜了他！

張：那回頭快出去照著點。

（張送頭走。正欲出門，門外打門聲。張送頭指從后門出，洪送頭下）

（張開門）

（黑引夏上。黑復下）

節：（見夏，迎上）老六，你怎么才來？

夏：（見節，興奮地）二哥！您……您想壞了我啦！

（唱）

天天想來天天盼，

到底見了二哥的面！

自從二哥你走后，

英雄落魄遭了難……

節：不要說什么“遭難”！

夏：是啊，二哥！

（接唱）

想當年咱們弟兄英雄氣概，

駕火車打南礦名揚四海，

（同時向張）

在今天咱二哥招兵抗日，

從今后立旗號天下打開！

（興奮地手舞足蹈，白）二哥，不瞞你說，我把你的旗號給他們一露，馬上就有二十多個……

張：老六，你聯絡的那些人恐怕都有點不可靠吧？

夏：什么？不可靠？只要是奔著我來的就沒錯……

節：對啦！老六，我可先說下：你別凈給我招點子野人野馬的，我這會兒還沒那么些刀槍！

夏：二哥，看你說的，錯不了就是啦。

張：你平時來往的人就太雜……

夏：（不滿）三哥，這是什么話？……晤，我知道了，我說怎么這些日子有什么事都瞞著我……

張：哎，老六，你想到哪兒去啦？你……

夏：（憤然打斷）不要說啦！我早就知道有人把我當成外人啦……

節：（不悅）什么話？

夏：二哥，您不知道，我……我難過，我恨我自己沒出息，誰的眼里也沒有我，就是二哥信不過我也是應該的，我……我不配我……我走！（欲出）

節：（喝住）回來！（夏止步）……先在那兒站著。（向張）老三，把弟兄們叫出來。

（張從里屋叫眾出）

眾：二哥吩咐！

節：我當哥哥的對弟兄們有沒有三心二意？

眾：二哥不要多心！

節：弟兄們中間有沒有三心二意？

眾：沒有！

節：好！——（說著，猛然抽出匕首往桌上一插）

（唱）

這一把尖刀在面前，

表一表二哥我的心愿！

誰要有三心和二意，

鋼刀立時做證見！

眾：（合唱）生死同心在一起，

弟兄們！下有地來上有天！

夏：（上前抓住匕首，激動地）二哥，別生我的氣！你瞧著吧，你就是叫我上刀山，下油鍋，兄弟也是萬死不辭！

節：（興奮）好！（把匕首拔出）

（接唱）

弟兄們在此發了誓，

生死同心為抗日；

八路軍的李司令接應咱，

工人大隊就要成立！

眾：（合唱）只要有二哥扛大旗，

弟兄們，堅決一心干到底！

節：好！（接唱）

今夜晚頭一回交手仗，

跟二哥空手去奪槍；

弟兄們許勝不許敗，

頭一炮一定要打響！

眾：（合唱）打拳瞧咱們頭三腳，

弟兄們！英雄露臉就在擂臺上！……

（打門聲，黑急入內）

黑：二哥！時間到啦。剛才七號哨報告：胡貴到警備隊長那兒去啦，怕有什么變動！

節：好，弟兄們，事不宜遲，馬上行動！老四，帶你的人先趕到；老五，你們的后門；老七，你們的前門；老三、老六、洪兄，跟我來！弟兄們，要快，要準，要狠！起了槍一點半鐘到北山頭聚集，劉敬帶人接應咱。記住口令：“火大——煉鋼！”

（眾緊張披掛，節贈手槍與夏）

眾：（合唱）

不是烈火不煉鋼，

雨點要大雷聲響！

夏：（唱）英雄好漢比高低，

張：（唱）弟兄們齊心有力量；

眾：（合唱）武裝抗日去奪槍，

今夜晚，驚天動地干一場！

（紛紛疾下）

第三場

（緊接前場）

（偽警備隊隊長室內，里邊有套間。屋內有辦公桌，桌上有電話機等物，墻上掛有槍支）

（音樂聲中，空氣緊張不安。警隊面向墻壁，看著墻上節的像，他急躁地等待來人）

（敲門聲）

警隊：進來。

（胡匆匆入）

警隊：（緊張低聲）怎么樣啦？

胡：（氣喘吁吁地）……節正國這小子真是飛毛腿，等我一想起來是他，怎么也找不見啦。剛才老黑他們幾個報告，原來這家伙鉆到南小街那個姓張的小子家里去啦。

警隊：真的？

胡：錯不了。（與警隊耳語）

警隊：（緊張興奮地）……那好哇！老胡，你快帶上一中隊先走一步，我帶二中隊馬上趕到。這一回怎么也不能叫他跑啦。

（胡復匆匆跑入）

胡：王隊長，糟啦糟啦！

警隊：怎么啦？

胡：大門反鎖上啦，崗都沒有啦！

警隊：（大驚）啊？！又出了事啦？！（抓起電話手機）喂，喂……（不通，摔下手機）老胡，快跳窗戶出去到皇軍司令部報告，快！

胡：（緊張地跳窗戶下）……

（屋內燈光頓熄）

警隊：啊？燈也滅啦？（叫）勤務，勤務！（無人應）都他奶奶的到哪兒去啦？！……（急入室內）

（在黑暗中，節持槍從門外輕捷地奔到屋里來，隱在一角）

警隊：（按著手電筒上，奔向屋內，剛想揭開門簾）……

（門外突然大呼：“不許動！”兩支手槍逼進，張、夏入內）

（警隊呆住，后退，忽縱身欲從靠近的一個窗戶跳出，窗外突然也大呼：“站住！舉起手來！”黑持槍從窗外跳入）

（警隊舉起手，夏下了他的槍）

節：（從后背趨前）怎么樣，沒想到吧？

誓隊：（認清是節）啊？你是節……

節：不錯！三個月前你領著皇軍捉拿在案的節某人就在這兒！（在桌邊坐下，掏出布告往桌上一扔）布告上寫的是十萬元，好，今天人我給你交到啦，拿錢來吧！

警隊：（渾身戰栗）哎哎，節大哥，都是兄弟我的錯，對不起節大哥，求您多原諒吧，節大哥，您高高手……（鞠躬作揖，哀求狀）

節：（厲聲打斷，不屑地）你站穩當點兒，說話不方便！告訴你：今天到這兒來也沒別的，為了抗日，要跟你買十萬塊錢的槍！

（指布告）

警隊：（一聽，如釋重荷）晤！節大哥原來是為了這個事，那太好啦，這還用勞節大哥的大駕嗎？兄弟馬上就辦到，買多少給多少。

夏：（打斷）去你媽的吧，你還在我們二哥面前裝什么傻瓜蛋？買？實話告訴你：有多少要多少！

張：（向節）二哥，我看不跟他磨牙啦，押著走吧！

節：（向警隊）時間不多啦，叫你辦的事要快！給我磨磨蹭蹭的可不行！走，跟我去下命令繳——槍！

（眾押誓隊急下）

（窗外雷聲。合唱起……）

第四場

（礦郊，北山頭，山窯起伏，兩面有峭壁。人群在暗中隱蔽著。這里可以嘹望礦區的燈火）

（后臺合唱接前場）

……雷聲在天邊滾動，

火星在暗地燃燒！

弟兄們，等候著，等候著，

狂風暴雨就要來到……

（閃電劃過天空，人群焦急不安，加入合唱）

快繳下敵人的武器，

快發出戰斗的信號；

弟兄們，準備好，準備好，

沖出這黑暗的老煤礦，

撞開這逼死人的監牢！

（遠處突然一聲槍聲，人群騷動不安，耳語……）

（雷聲。歌聲反復……）

四：（發現有人，從人群中急起）誰？

（暗號。節匆匆上，后跟張、夏、洪及另外幾人，各背槍支……）

節：（拭汗）弟兄們到齊了沒有？

四：到齊啦。二哥，剛才響槍……

節：不要理它。咱們馬上就拉走，老三，老六，快發槍！

（張、夏等發槍，槍支在人群中飛快地傳遞著）

（眾合唱接前）

……快繳下敵人的武器，

快發出戰斗的信號，

弟兄們，準備好，準備好，

沖出這黑暗的老煤礦，

撞開這逼死人的監牢！……

（槍聲激烈）

（頭滿頭大汗急急跑上）

頭：老節，老節！胡貴領著鬼子追你們來啦！快！快！你們快走吧！

節：（一驚）啊？！有多少人？

頭：看不清，黑壓壓的一大片……

（人群騷動）

夏：（激烈地）二哥！頂上去揍兔崽子們！

節：沉住氣，弟兄們！（向張）老三，劉敬還沒趕到，咱們不等啦，你帶著弟兄們快走！我跟老六斷后。老四，老五！你們帶人到下邊山溝里把鬼子截住，快！

四，五：（向一部分人）好，弟兄們，跟我來！

（帶一部分人急下）

張：（向眾）弟兄們，跟我走！（人群沸動）

（雷聲。歌聲繼續）

（側面槍聲大作。黑急急跑上）

黑：節二哥！西北山底下響槍，一大群人從東邊包圍過來啦！

節：（一驚）啊？！王八蛋們來得好快啊！（決然地）好吧！（向眾）弟兄們！咱們能捅馬蜂窩就不怕蜇著！給王八蛋們較量較量！

眾：（齊聲怒吼）干！——

節：好！老三，老六，你們斷后，弟兄們！跟著我沖！

（拔槍沖擊，人群跟隨）

（雷聲，閃電）

夏：（忽發現前邊有人）二哥！前邊有人！（大吼）誰？

（暗號）（劉穿著非正規的軍裝急急走上）

劉：老節！……

節：（認清是劉，迎上）哎呀！老劉！你這家伙怎么才到？

劉：（拭汗）早到啦，剛發現敵人，李慶長帶隊伍頂上去啦……

節：（大喜）晤，西北上響槍就是你們啊？好啊！（向眾）弟兄們！咱們的接應到啦！這就是咱們過去的夜校教員劉敬，帶著李司令的命令來接應咱們來啦！

（眾歡呼）

劉：（向眾）同志們，辛苦啦！今天是咱們工人抗日大隊走馬上任，頭一炮就打響啦，我特地趕來迎接同志們，迎接咱們的節隊長！（眾歡呼）

（五、四等人急上）

四，五：二哥！敵人打回去啦！

（眾歡呼。李也帶一部分半軍裝打扮的人持槍上，眾相互介紹，歡呼）

節：（高呼）弟兄們！咱們抗日的這把火今天是燒起來啦，這桿工人大隊的旗子也正式挑起來啦，弟兄們！我們要抗日到底！

眾：（高呼）抗日到底！——

節：好！弟兄們！排隊下山，（不熟練地）前——進！

（人群鼎沸，合唱接前）

抗日的烈火啊，

百丈高，

千丈高，

萬丈高！

我們的熱血，

涌起來了，

滾起來了，

燒起來了！

無數的心，

抱在一起，

團在一起，

擰在一起！

——斗爭的烈火，

燒遍千里萬里，

我們的英雄，

高舉抗日的大旗！

（幕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