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 凡
酸菜鯰魚
文/楚 凡


老家上海崇明島,因地理上的原因,成了名副其實的魚米之鄉。島上的讀書人有個不成文的習俗,但凡學子返鄉,有兩種魚必要上家宴的。一是魚,二是鯰魚。長江 魚是崇明島的特色水產之一,價格近年來一路飆升,正宗的長江野生魚已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經常朵頤的。至于胡鯰子——鯰魚,則大眾化了許多。之所以讓這兩種水產上酒席,大抵應了“”同“回”,“鯰”同“念”為諧音,折射著學成之人返鄉念舊懂得感恩的心。
崇明人做魚菜,各有各的套路。清蒸、紅燒、雜燴、糟燒、干煸、蔥烤、熬湯,加豆腐、加竹筍、加菌菇,弄個全魚宴也根本不在話下。這些年繼火鍋之后,鍋仔大興,酸菜魚成了“鍋”字系列中頗受歡迎的一道常菜。
凡魚皆有腥。要去腥,無非酒浸、姜抹、蔥拌、油淋,然而這些處理手法,用在鍋湯上卻總不盡如人意。于是用酸菜來煮,再輔以這些手法便成了酒家研發后推向社會的一大廚藝。追溯其本源,自然是與潮州菜系有些關聯,至于緣何潮州菜系這么多品種,唯酸菜的影響如此之大,倒也頗費眾生思量。
酸菜魚不是什么上等貨,卻因腌而鮮,很吊人胃口。當然,酸菜也有品質之分。腌漬得好的酸菜色澤金黃,入湯煮沸之后,咸香撲鼻,白湯金梗暗葉在鍋中翻騰起伏,自有一種激情在蕩漾。至于腌漬得不到位的酸菜,夾雜腐氣,梗散葉亂,未及入口,便已令人心情不爽,時常待得席散鍋冷,仍是滿盤陳設,少有食客顧及。
酸菜魚中,首推鱖魚,次者黑魚。這些個魚俱是細鱗尤物,做的湯本色奶白,添入酸菜,色佳味美,只是貴了些。若以古人的標準來看,也許湯白一分,需銀添一兩的。繼其后亦有青魚和花鰱,魚鱗是大了些,肉質較鱖魚和黑魚為老,倒也是很受用的一道菜。
鯰魚入酸菜,當不是古法傳承。中國古人向來有“不食無鱗魚”之說。鯰魚喜濁,對生長環境的要求不高,清水養鯰魚,魚是活不長的。鯰魚也因此掉了身價,便宜得很。只是這種無鱗魚蛋白質的成分很高,拿來做湯,湯色可以與牛奶媲美。考究一點,先將鯰魚剖殺,用鹽捋上一把,隨即洗掉,在清水中反復漂凈,再在用姜蔥浸泡的黃酒中溜一圈,然后扔在砧板上,順手斜刀削成薄片,須片片帶皮,否則魚片一旦入湯,在沸水中兩個翻騰,魚肉便散成碎末了。切成薄片的鯰魚盛在盤中,待酸菜在鍋中起伏,咸香飄溢之時,就可輕松地夾起入湯,兩個翻騰,撈起即食,酒香姜味蔥劑一應俱全,嫩肉酸葉鮮汁同時入口,肯定讓你連連舉箸,贊不絕口。
但凡學子,大多心細,學這樣的廚藝功夫,是很容易進步的。廚藝之道,在于研磨,用心比較,精益求精。這個過程,正是感恩以往,回味過去,承接未來的把弄。酸菜本賤,鯰魚不貴,因了精心的把弄和時勢的造就,不經意間就上了大雅之堂。所謂名門特色,其實無非是一番心力和血汗的付出。
有知己請我去飯店吃酸菜鯰魚。看著跑堂端上來滿滿一盤已然煮熟、菜肉交雜的“酸菜鯰魚”,彼此一笑,戲言一句“念魚酸菜”,輕舉雙箸,一口即入,吐出四字:余念菜酸。大眾化的美食要留名世間,是需要有一顆對大眾永遠負責的心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