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有靈，意無窮

世界各地的古文明，都不約而同地將文字看作神圣之物，認為它具備神性與魔力。而我們的漢字，更是誕生伊始就自帶神秘屬性。《淮南子》記載：“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皇帝的史官倉頡，據說有四只眼睛，上能觀測日月星辰的運行，下可分辨飛禽走獸的足跡。他創造出文字，給人間帶來巨變，所以糧食直接從天上落下。而文字透露天地機密，鬼神不再獨享知天機的特權，所以半夜哭泣。

漢字“驚天地泣鬼神”，如此靈異，所以，人們除了用它記事，還想借助它的神力趨吉避兇。不少有趣的習俗便由此而生。

測字：預示未來的拆字游戲

明朝末年，流寇四起，天下將亂。一晚，崇禎皇帝派內臣換上便服出宮，打聽民間消息。內臣遇到一位測字先生，便說了一個“友”字請他測吉兇。先生問：“你要問什么事？”答：“國事。”先生說：“這個字不妙，反賊早出頭了！”內臣急忙改口：“不是這個‘友，是‘有無的‘有。”先生說：“更不妙，‘有是‘和‘月，‘大明去其半矣。”內臣又改口：“是‘申酉的‘酉。”先生說：“更加不妙，天子為至尊，剩一‘酉字，‘尊已斬頭截腳。”說得內臣面如土色，灰溜溜地回去了。

這是清代學者梁紹壬在其隨筆集中講的一個故事。古書中類似的例子并不少見，古人認為，文字有靈，會在冥冥之中傳達天意，因此可以用來占卜、預測未來。

這種測字占卜的方式由來已久，早在魏晉就十分興盛。測字占卜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面對隨機抽選的單字，能否馬上將其適當拆解，作出巧妙的解釋，就要看測字先生的頭腦是不是足夠機靈了。

符咒：有魔力的文字

除了預測未來，漢字還被賦予超自然的魔力。人們相信用漢字書寫的符咒，可以護身避邪，甚至治病療傷。比如一直流傳至今的“兒啼帖”，上書咒語“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四方君子來看過，一夜睡到大天光。”據說能有效抑止小兒夜哭。小說《水滸傳》中，神行太保戴宗貼上“神行符”后，便能施展絕技，日行八百里。《封神演義》中，太乙真人給哪吒胸前畫了一道隱身符，對手便看不見他……這些符咒有些是明晰的漢字，更多的，則是“天書”般的神秘圖形，其實它們也是漢字的變形。

符咒可以說是文字崇拜最常見的一種形式，在各大文明中都存在。比如古埃及的木乃伊下葬時，墓穴內、隨葬器物上也要銘刻各種咒語，內容五花八門：保持尸身不腐、為死者提供武器、抵御火災等。甚至有的咒語中，前一條是保佑死者可以喝水，后一條就是保佑他喝水時不會被燙傷。這些符咒都常以變形的文字書寫，更增加了神秘感。

吉祥字：漢字的祝福

在我國婚禮中，必然少不了紅紙剪出的“囍”字：貼在門上表示喜臨門，貼在墻上、家具上乃至被褥上，意為處處見喜。春節來臨時，我們要在門口貼上“福”字，而且還得倒著貼，意為“福到（倒）了”。還有“壽”字，幾乎可以用在一切喜慶場合。“壽”字甚至還被變形成“團壽紋”，放在各種日用器物上。

還有個獨特的“卍”字，是完美的中心對稱圖形，形狀循環往復，因而深受古人喜愛。皇家用它來象征千秋萬代，百姓用它來祈盼子孫綿延、福壽安康。“卍”原本不是漢字，而是來源于佛教，到了唐代，“卍”被引入漢字體系中，讀為“萬”，由它組成的紋樣叫萬字紋，在很多文物上都能見到。

生活中，還常常能見到一些奇怪的組合字，比如“日進斗金”“招財進寶”“黃金萬兩”等。這些組合字只是吉祥圖案，雖然寫出來好像一個字，但其實不能算作單字。這些具有美好寓意的吉祥字，被廣泛地裝點在生活中，也是文字崇拜的生動例子。

避諱：漢字的禁忌

因為文字有著神秘的力量，在使用時就需要格外注意，可以借它趨吉避兇，但使用它也應有所禁忌。其中最具中國特色的一項，就是對特定名字的“避諱”。

避諱有幾種：“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不直接讀寫尊者、親人、賢者的名字，以示尊重。

《紅樓夢》中曾提到，賈雨村發現林黛玉讀書時，遇到“敏”字都讀作“密”，書寫則減一兩筆，后來聽說黛玉母親閨名“賈敏”，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黛玉這是在避諱。改換讀音或書寫時缺筆，是一種常見的避諱方式。

古代最尊貴之人莫過于帝王，所以全國上下，要對本朝歷代帝王甚至他的家屬進行避諱，這叫“國諱”。秦始皇的父親名為“子楚”，所以秦國稱楚國為“荊蠻”，而不用“楚”字。秦始皇名“嬴政”，于是“政”的同音字均改讀“征”音，農歷的“正月”也正是因此而要讀作“征月”。

避諱本來是一種禮貌，在有些時代卻“走火入魔”，變成很苛刻的要求。唐代詩人李賀才華出眾，考進士時卻被人舉報，考試資格遭取消。舉報理由竟然是：李賀父親名為“晉肅”，“晉”與“進”同音，李賀去考進士，便是犯了父親的名諱。清代對避國諱的要求非常嚴苛。康熙名“玄燁”，所以清代刻書時，不僅“玄”字不能出現，甚至以“玄”為部首的字，全都要缺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