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武
時間: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
地點:小興安嶺山麓刺爾濱河畔
人物:
莫吉花:女,(青年)17-22歲;(老年)80歲;鄂倫春人。
李景玉:男,(青年)25歲,鄂倫
春協領公署秘書,后鄂倫春鄉黨委
書記;(老年)85歲,離休老干部。
孟德寶:男,鄂倫春人,18-23歲;
莫吉花戀人;(老年)81歲。
莫春林:男,40歲,鄂倫春族上層
人物,莫吉花父親。
薩滿:女,50多歲。
鄂倫春民眾、舞者若干。
【幕啟】
(幕外音)解放戰爭時期,部分鄂倫春人被國民黨“光復軍”欺騙利用,上山為匪。在我人民解放軍的強大壓力下,是繼續頑抗,還是歸順政府,猶豫的他們決定去祈求神靈的指點。
(祭神場地)薩滿頭戴神帽,身穿法衣,左手拿手鼓,右手拿鼓槌,邊敲神鼓,邊抖動身體跳起薩滿舞。
(切光)
(燈亮)冬季,大森林中,狂風夾著暴雪狂號,若干舊撮羅子。
獵民們(身穿破獸衣或蹲或站,唱《苦歌》):我們生活在深山老林啊/穿著獸皮做的衣裳/吃著曬干的肉條子、野菜/餓一天啊飽一天,打到野獸能吃飽/打不到野獸就挨餓/冒著被河水淹沒的危險/攜家帶口趟過河,苦透了額娘和妻兒/苦難歲月何時盡。
(有獵民哭泣)
獵民甲:哭什么哭,還是說說怎么辦吧。
獵民乙:是啊,天天在這深山野嶺,能吃的東西都快沒了,獵物也越來越少。
獵民丁:要我說,咱們還是下山歸順吧!
獵民甲:我們跟共產黨打了這幾年仗,難道他們能放過我們嗎?
獵民乙:要不……我們繼續……打。
獵民甲:怎么打?解放軍已經把劉山東、張小胡那幫老土匪都打沒了,現在天天追著我們,不歸順怎么辦?咱們做的事,老婆孩子有什么罪,也跟著咱們遭難。自己做事自己當,要殺就殺。
獵民丁:要不咱們派個人下山跟他們談判,探探口風。
獵民乙:好了,我們還是等莫大哥回來,聽聽神靈的旨意吧。
(莫春林上,鄂倫春獵民看著莫春林)
獵民甲:薩滿怎么說?
(莫春林看著大家,沒有回應)
獵民甲:那就是說……
(獵民丙跑上)
獵民丙:山下來了共產黨。
莫春林(緊張):多少人?
獵民丙:就一個,說是鄂倫春協領公署的。
莫春林:協領公署的?
獵民乙:我看和以前一樣(做拿槍瞄準狀)。
莫春林:不,把他帶來。
(兩個獵民和李景玉上)
莫春林:你是鄂倫春協領公署的?
李景玉:我是鄂倫春協領公署的秘書李景玉,你就是莫春林吧?
莫春林:正是,你上山是來勸降的吧?
李景玉:我是受鄂倫春協領公署委派,勸你們歸順人民政府的。
莫春林: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李景玉:我來就沒想活著回去。
莫春林(震驚):是條漢子!你說吧。
李景玉:協領讓我轉告你們,現在大多數鄂倫春人都站在了人民政府這邊。你們是被欺騙利用,充當了國民黨“光復軍”的“反動工具”。按照我們黨的民族政策,只要你們認識錯誤,棄暗投明,不但既往不咎,還要在生活上給予幫助。
莫春林:這是真的?
李景玉:我們之所以不再打你們,是知道你們久居深山,受了國民黨“反動派”的誤導。為了你們和家屬的生命安全,希望你們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莫春林:歸順政府可以,但要答應幾個條件。
李景玉:請說。
莫春林:我們不繳槍支,繼續打獵。
李景玉:可以。
莫春林:我們還住在山上。
李景玉:可以,但要保證山區的安全,做好護林防火工作。
莫春林:還有……你結婚了嗎?
李景玉:沒有啊。
莫春林:你要做我的上門女婿。
李景玉(意外地):你說什么?
莫春林:我說把我的女兒嫁給你。
李景玉:這……
(一獵民急跑下)
(切光)
(舞臺半側)一束光照亮莫吉花在做獸皮加工。
(幕外音)(呼喊)不好了,吉花。你爸爸要把你嫁給漢人了!
(莫吉花驚恐狀)
(幕外音)(呼喊)你去找德寶,快跑吧!
(莫吉花急下)
(切光)
(舞臺另一半側)一束光照亮獵民們圍著莫春林。
獵民甲:大哥,吉花和德寶相愛多年,你也到老孟家求過婚,認過親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啊?
莫春林:我是想歸順政府以后有個內應,也是給大家保個平安呀。
獵民甲:大哥,你糊涂呀。這種事情怎么能用孩子的幸福開玩笑呢。
獵民乙:是啊,我們大人的錯,大人承擔,不要把孩子扯進來。
獵人丙:就算他娶了吉花,你就能保證漢人會把心放在我們鄂倫春人一邊嗎?
莫春林(懊悔的):唉!
(幕外音)(呼喊)莫大哥,不好了,吉花和德寶騎馬私奔了!
莫春林(一愣):快去追!
(切光)
(燈亮)大森林中。孟德寶和莫吉花上。
莫吉花(唱《逃婚歌》):飛來飛去的喀魯爾鳥啊,落在榆樹上多么快樂/父母為什么啊,把我許給了漢族小伙兒/飛來飛去的喜鵲鳥啊,落在樺樹上多么快樂/父母為什么啊,把我許給了漢族小伙兒/當我站在高山的朝陽坡,唱起了這悲傷的歌/四周所有的大山樹木啊,都不平地響起了回聲/我駕著我的卡魯爾馬,就要飛快地奔馳起來啦/我呀,尼耶哪依哎——就要走了。
孟德寶:吉花,馬都跑累了,在這兒歇一會兒吧。
(孟德寶和莫吉花跳《布谷舞》)
(幕外音)(呼喊)德寶、吉花。
孟德寶:不好,“烏力楞”的人追來了。
莫吉花:不管怎么樣,我倆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李景玉、莫春林和眾獵民上。莫春林走到莫吉花前,揮拳欲打,被眾人攔住)
莫吉花:爸爸,我不嫁給漢人,我要和德寶在一起。
莫春林:不行,你的婚事我說了算。
李景玉:莫首領,現在是新社會了,父母不能再包辦婚姻,自己的愛人要自己選。
莫春林:我……
李景玉: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放心吧,以后我會長期留在山上,有什么事情及時和政府聯系的。
眾獵民:太好了。
李景玉: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吧,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如果不是這次上山,我現在正當新郎呢。
眾獵民:哈哈哈。
李景玉:莫首領,關于接受人民政府領導的事情?
莫春林:好,我們接受。
李景玉:現在我就下山,向政府報告你們的情況,還要把你們急需的糧食、衣物、藥品等物資送上山來。
眾獵民(歡呼、唱):共產黨指的道,實在對呀多么好/哪咿耶哪呀啦哪,哪咿耶哪咿哪/要過太平日子,就要走政府指的道/哪咿耶哪呀啦哪,哪咿耶哪咿哪。
(切光)
(燈亮)刺爾濱河畔,青草地,白樺林。
(幕外音)誤會消除了,莫吉花、孟德寶又回到了“烏力楞”,政府為鄂倫春人送來了糧食、衣物、藥品等物資,鄂倫春人開始了新的生活。
(莫吉花和三個姑娘在跳《得勒古嫩舞》。孟德寶吹著口弦琴上)
莫吉花:德寶,你今天好悠閑呀,怎么沒去打圍啊?
孟德寶:吉花,我想……(看著旁邊的姑娘,撓頭)
姑娘們:哦,我們在這兒不好說呀,那我們先走了。(三個姑娘下)
莫吉花:哎,你要說什么事啊?
孟德寶(唱《心都跑到姑娘那兒去了》):人們都說我是個好獵手,百發百中槍法好/可是近來啥也打不著,有誰知道這里的奧秘/不是因為我的運氣不好,這里的奧秘只有我知道/都因為我的心飛出了獵場,心兒跑到姑娘那兒去了。
莫吉花(羞澀地):你急什么呀。這些日子我爸爸不是忙嘛,他和李同志沿著刺爾濱河找定居點呢。
孟德寶:我就想不明白,我們鄂倫春人,多少年來把藍天當被蓋,把大地當鋪睡,世世代代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怎么現在要建村定居了呢?
莫吉花:你沒聽李同志說現在是新社會了,不會讓鄂倫春人繼續過著動蕩的生活。只有建村定居,才能成立供銷社、衛生所,發展生產,繁榮經濟,才能讓鄂倫春人民過上美好幸福的新生活。
孟德寶(不好意思地):也是啊。
(李景玉和莫春林上)
莫春林(故意地咳嗽):咳,咳。
莫吉花:爸爸,找到定居點了嗎?
莫春林:找到了,那是一個水草肥美的好地方啊!
李景玉:莫大哥,他倆是多么好的一對兒啊,什么時候喝他們的喜酒啊?
莫春林:老李,這個我想了,在下山定居前,要在我們的撮羅子里為他倆舉辦一個鄂倫春民族的婚禮。
(切光)
(背景:路上)
(孟德寶穿鄂倫春婚服和若干群眾及一中年男歌手從一側上)
(莫吉花穿鄂倫春婚服和若干群眾及一中年女歌手從另一側上)
(兩隊人馬在舞臺中間相遇)
中年女歌手(唱):山路彎彎不好走,高挑兒細柳的姑娘你們求/我們養育她這么久,不怕路遠親自送上門/還是讓我們這些親骨肉,送她去見公婆意相投。
中年男歌手(唱):白樺要有青松配,心靈手巧的姑娘要與好獵手結姻緣/從今后我們也是她的親骨肉,請你們讓他們夫妻早團圓。
(兩隊人馬匯在一起)
(切光)
(一棟新房;場地上有篝火未點燃;兩隊人馬上)
中年女歌手(唱《婚俗幽默歌》):酒盅里有青蛙,這樣的酒怎么能咽下?
中年男歌手(唱):青蛙跳出吐清水,清水里頭有真情/迎來新娘進新房,喝好喜酒來祝興。
(眾賓客落座后倒酒、喝酒。在樂曲聲中,新郎、新娘拜天、磕頭)
中年女歌手(唱):我們的姑娘好嬌氣,你家的兒子要懂禮/媳婦待公婆如父母,女婿對岳父母怎樣才得體?
中年男歌手(唱):說得好啊問得好,賢惠的媳婦娶來不易/磨平了一指高的馬鐙,說薄了一寸厚的嘴唇/媳婦就是我們的親生女,親家請喝一杯放心的酒。
(眾賓客倒酒、喝酒。篝火點燃, 男賓客高舉酒杯,女賓客圍著篝火跳舞)
男、女賓客(唱《刺爾濱情》):刺爾濱河水甘甜清澈,刺爾濱的鄂倫春人在美麗的河畔生活/刺爾濱就像我們的母親河,我們從心里熱愛母親河/哪耶哎 哪耶 呢依耶哎/衷心熱愛著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刺爾濱河。
(切光)
(森林中,一偷伐木人鬼鬼祟祟上,做砍樹木動作,發出咔咔的聲響)
(孟德寶和若干男青年帶護林員袖標急上)
(偷伐木人逃跑,孟德寶等護林員追,最后抓住)
(切光)
(燈亮,大森林中。鳥語花香)
(孟德寶和若干男青年上)
孟德寶:兄弟們,咱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孟德寶和兩個鄂倫春男青年跳起“斗熊舞”)
青年甲:德寶,你怎么這么開心啊?
青年乙:那還用問,娶了美麗的莫吉花,又剛當上爸爸,心里美唄。
孟德寶:政府把咱們組織起來成立護林隊,還發給工資,你們不開心嗎?
眾青年(紛紛表示):開心。
孟德寶:政府給咱們蓋起了新房,你們不開心嗎?
眾青年(紛紛表示):開心。
孟德寶:我岳父參加參觀團去了沈陽、北京、上海,回來說我們的國家可大了。他再三和我說,一定要把森林守護好,為咱們的國家多做貢獻。
眾青年:說得對。
孟德寶(唱):哪咿耶哎,在遙遠的地方,有一條刺爾濱河/那里有一個青年,騎上獵馬挎著槍/走遍千座山,巡邏萬道嶺,保衛著祖國的大森林/哪咿耶哎,站在高高的山上,聆聽刺爾濱河水在歌唱/如今獵家幸福安康,我的心情多么歡暢/我們要保護好祖國的大森林,美好的生活更加久長。
(切光)
(燈亮,一棟新土木結構的房)
(莫吉花在做獸皮加工。旁邊是孩子搖籃)
莫吉花:啊,終于把孩子爸爸的“蘇恩”(皮袍的意思)做好了。
莫吉花(走到搖籃邊,輕輕晃動,唱《搖籃曲》):寶貝悠悠睡吧,悠悠睡吧寶貝/爸爸去出圍喲寶貝,媽媽去喝喜酒喲寶貝/寶貝悠悠睡吧,悠悠睡吧寶貝/等你醒來吃烏雞肉寶貝,等你醒來吃狍子肉寶貝。
孟德寶(上):我回來了。
莫吉花(把手指放在嘴上):噓(輕輕晃動搖籃后離開搖籃邊),你們的護林任務完成了?
孟德寶:是啊,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年春天我們負責的林區沒有發生一起火災,政府還要獎勵我們呢。
莫吉花:好極了。
孟德寶:我們急著回來,是要參加我們鄂倫春人的古倫木沓節呀。
莫吉花:那晚上我們就可以一起去跳《罕拜舞》了。
(切光)
(舞臺中間是點燃的篝火。鄂倫春群眾圍著篝火跳起《罕拜舞》)
(切光)
(燈亮,鄂倫春鄉政府門前廣場。巨幅標語“慶祝鄂倫春族群眾下鄉定居60周年”)
(幕外音)一轉眼,時光如流水,鄂倫春族群眾迎來了下鄉定居60周年的大喜日子。
(幾個穿鄂倫春族服裝的姑娘在跳舞,唱《鄂倫春小唱》):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著勇敢的鄂倫春/一呀一匹獵馬一呀一桿槍,獐狍野鹿滿山遍野打呀打不盡/黑龍江的流水嘩啦啦地響,興安嶺的樹呀根呀根連根/一呀一匹獵馬一呀一桿槍,翻山越嶺打獵巡邏護呀護山林。
(莫吉花急步而上)
莫吉花:姑娘們,今天啊,山是那么地綠,水是那么地清,咱們的獵鄉為什么這樣五彩繽紛?
姑娘們:今兒是鄂倫春人民下鄉定居60周年的大喜日子。
莫吉花:那就讓我們為今兒來的客人敬一杯下馬酒啊。
(李景玉等人走上)
莫吉花:快,姑娘們,倒酒。
(姑娘們拿樺皮托盤、樺皮酒杯,倒酒。莫吉花手舉樺皮酒杯唱)
莫吉花(唱《敬酒歌》):美麗的獵鄉沸騰了,歡迎遠方的朋友唱酒歌/精美的樺皮杯里酒飄香,手捧美酒敬賓客/干一杯,干一杯,都柿酒甜喲甜透了心窩/干一杯,干一杯,請你再干一杯,同心祝愿幸福快樂。
(李景玉雙手接過酒杯,右手中指沾酒對天對地對山林各彈一下,后一飲而盡。同樣動作喝第二杯)
莫吉花:老李呀,您的身子骨還是那么好啊。
李景玉:不如以前了,都八十多了。怎么沒看見德寶呢?
莫吉花(喊):老伴,老伴。
孟德寶(上,醉酒狀態):來了。啥……啥事啊,老伴?
莫吉花:看你又喝酒了。你看誰來了?
孟德寶:哎呀,是,是老李。有幾年沒看見你來了,你看我們獵鄉的變化多大呀。
李景玉:是啊,我這才七八年沒來,就快認不出了。
孟德寶:你看我們現在住的樓房,暖和。你看我們現在吃的糧食,齊全。你看我們現在喝的酒,真香。
李景玉:哈哈,這是鄂倫春人民勤勞奮斗的結果。
莫吉花:沒有太陽就曬不化興安嶺的積雪,沒有人民政府的領導也不會有鄂倫春人民幸福的今天。
李景玉:說得好啊!六十多年過去了,我相信,在人民政府的領導下,鄂倫春人民的幸福就像這刺爾濱河水一樣流淌,明天的日子會更加美好。
莫吉花(唱《甜歌》):鄂倫春人生活在山林中,新中國的光輝把他照耀/舊的撮羅子和新的村莊,兩種生活截然不同/在我們祖國的大家庭里,我們的生活如同太陽般火紅/到處撒滿幸福歡樂的笑聲,到處撒滿幸福歡樂的歌聲/馬背上的民族終于有了美好的生活和美好的前景/這個民族同祖國一起騰飛,如同金黃色的駿馬躍出水飛向天空。
(在歌聲中,全體演員上臺謝幕)
【劇終】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黑河市戲劇創作評論工作室)(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