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雅思
【摘 要】《羅曼蒂克消亡史》用碎片化的敘事方式給觀眾留下自我想象的空間,程耳導演在敘事中借鑒的就是中國傳統藝術手段——“留白”,讓觀眾主動進入故事并成為故事的組織者。故事在香港海關戛然而止,沒有對主題的絕對詮釋,而是通過“留白”的形式讓欣賞者各抒己見。本文將對該片開放式結尾的美學意蘊進行深入分析。
【關鍵詞】《羅曼蒂克消亡史》;開放式結尾;留白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22-0100-02
《羅曼蒂克消亡史》敘事風格是程耳跨越商業和作者意識的一次嘗試,深沉而疏離的影調,強大的卡司陣容,影片用平靜與殺機的對峙描繪那個風云詭譎時代的亂世眾生相,既優雅詩意又危機四伏。可惜的是大部分觀眾只看到了影片“拿腔拿調”的舊上海情調,卻因凌亂破碎的敘事結構以及看似未完的結局而大呼“看不懂”,票房自然不盡如人意。本文將通過“留白”這一電影藝術手段對《羅曼蒂克消亡史》的開放式結尾做一個解讀。
該片人物繁多,諸多人物的故事都是盤根錯節的,影片在多個時空與多條線索的穿插敘述中,用上帝視角給我們帶來人物命運的已知。而導演選擇在影片的結尾采用開放式結尾意圖有三:其一,需要觀眾了解時代背景,只有了解民國時代上海的政治經濟文化,才能理解影片中每個人物的做派、行為舉止背后所代表的文化和味道;其二,需要觀眾理清影片碎片化的結構,找到關鍵的時間點,梳理復雜的人物關系網,這樣才能找到導致群像式悲劇的緣由;第三,敘事的未完以“留白”的形式留給觀眾無盡的期待,通過開放式結尾讓觀眾自己找尋“羅曼蒂克”背后的意義,找尋“羅曼蒂克”的消亡史。而筆者所理解的“羅曼蒂克”背后有三層意蘊。
一、“情感”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羅曼蒂克”已然成為愛情的代名詞,在影片中小六和陸先生糾葛,小五對陸先生的一往情深,小六與渡部,渡部與妻子,吳小姐和丈夫,童子雞與妓女這幾對都是有比較明顯的情愛關系,而每一種羅曼蒂克的情感最后都趨于消亡。但是在影片中“羅曼蒂克”更多的是用來指代所有美好的情感,并不僅僅只是愛情。所以“羅曼蒂克的消亡”可能是為了情義的赴湯蹈火,可能是處心積慮的玩弄心計,可能是出于自保的懦弱,也可能是純粹為了性愛的刺激,消亡之后剩下的只是慘烈的現實和尚存美感的茍且。
“重情義、講規矩、有原則”的這種愛恨分明的情感,在這部電影中就變成了那個舊上海黑幫男人的“羅曼蒂克”。馬仔在生死關頭用自己的身體幫童子雞擋槍,因為他認為“童子雞”是不能投胎的所以不能死,這是情義;車夫可以幫雇主做任何事情包括殺人,但是堅持只收拉車的錢,這是講規矩;王老板是黑幫頭目,貪錢又兇狠,但是他一不和日本人做生意,二不會亂殺人,小六到處沾花惹草他也沒有殺小六,這是有原則。對于舊上海的女人來說她們的“羅曼蒂克”情感就是對掌控自己命運的渴望。妓女靠自己選擇了一個男人,這讓她有種反抗命運的滿足感;小五主動選擇命運,用生命去報答不愛她的陸先生;小六永遠在追逐愛情,不管不顧,其實也是一種對自己命運的選擇。
但影片最后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孤獨終老或者英年早逝,這是大時代下無法避免的悲劇,所有人都會卷入這場戰爭,直至消亡,所有美好的情感,所有的精致,所有的情義,所有的追求都是為了凸顯最后毀滅的壯烈。
二、“體面”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端雅入骨”這四個字來形容《羅曼蒂克消亡史》再合適不過了,幫派之間處理事端的規矩,人與人相交要恪守的禮儀,對待侵略者的態度,對民族大義的擔當,都是羅曼蒂克的體面,這是一種泛化的又真切的精神。陸先生,正是“體面”的羅曼蒂克的化身,開場他處理的罷工風波,精準地定位了這個角色,說話講究,做事有原則,舉止端莊,他所代表的上海黑幫的上層人物從言行神態到衣服著裝都極有做派,這是端;每次外出他總是把自己拾掇得很整齊,必須是長衫戴帽子,這是雅;一言不合時他會說喝茶,而不是罵人,甚至在離開自己被暗殺的槍戰現場仍是處變不驚,命懸一線卻不失風度,如此做派是陸先生安身立命之所在,這份端莊已然入骨。
王老板明知道小六給自己戴了綠帽,還是吃著咸菜喝著粥像平常一樣并囑咐給她留條后路,這是一種體面的浪漫;王媽對著一桌子黑幫大佬說話不卑不亢,談笑風生,中了彈的她平靜安詳甚至讓人以為她逃過一劫,血流如注的她坐在沙發上從容不迫地取下腰間的鑰匙,平靜地看著手表,這也是一種體面的浪漫。這些“體面”是影片風格的縮影,是舊上海人刻在骨血里頭的儀式感,一切都是那么的慢條斯理,從容不迫。殺(下接第102頁)人剁手活埋就如喝茶打麻將,槍戰別離的場面靜默內斂,沒有咆哮沒有凌亂沒有慘烈,一切都是端莊體面的。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縮影,每個人都在維持著一種講道理有雅致懂規矩的約定俗成,每個人都竭力在保護自己用文明修筑的羅曼蒂克式的家園。
但是,諷刺的是脫下長袍穿上西裝的陸先生在香港海關的催促下脫下了帽子,帽子是他體面生活的最后一道防線。脫帽之后他所代表的那個時代的上海人曾經驕傲的原則,曾經向往的羅曼蒂克,都將不復存在。這竭力維持的體面在戰爭和暴力之下終究還是消亡殆盡,在陰謀和欺騙下所有羅曼蒂克的角色最終面目全非。
三、“時代”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影片的最后,陸先生親眼目睹新時代自己的舊時的公館被封,俯拍鏡頭下他穿過一扇扇時代的門,途經殺戮和蠻荒,吃飯和言談的人都已不在。舊時代將被塵封,歷史的人們曲終人散,唯一尚存的就是陸先生從容不迫、端雅入骨的走姿,對著羅曼蒂克時代做最后的告別。歷經半生浮沉,新上海灘華燈初上,陸先生終究褪去一身的傲氣,按照新時代的規矩排隊進站,脫下了帽子,按照程序舉起了了手,預示著一個浪漫時代的落幕。電影中,時代的終結是靜默的,一言不發的,引人深思的,羅曼蒂克是如此結束的,在悄悄耳語中淡去……導演處處精心的安排,詩意的留白原來并不是一部展現舊上海情調的文藝片,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通過殘酷的結局讓人反思戰爭所摧毀的美好信仰是如何在生存中坍塌的。
在那樣的時代和背景之下,一切現實中羅曼蒂克所包含的燦爛、華麗、輝煌、美好、溫馨,最終不過是過眼云煙。羅曼蒂克消亡史不僅僅消亡的是個人命運,更是一個國家特定時代的命運。陸先生目睹了整個舊上海從黃金十年到千瘡百孔,觀眾從陸先生身上窺探到誕生和消亡不斷的交替造就了世事變遷,與陸先生相關聯的人自愿或被迫卷入這場歷史的風暴中,每個人經歷動蕩之后,回頭發現自己的理想世界早已經分崩離析,在大時代下個人處境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只得在世間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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