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梭和他的諧劇弟子們

溫志航

著名詩人學者流沙河是王永梭（1914-1998）的觀眾和好朋友，他在22歲時就看過王永梭的諧劇，他說：“近百年來，藝術天才，吾蜀有四。張大千的畫，一也。謝無量的字，二也。天籟的唱腔，三也。四就要數王永梭的諧劇了。”從1939年冬天在川南合江縣城的晚會上演出《賣膏藥》，這位東方的卓別林就受到觀眾的喜愛。我從1962年開始看他的演出，到他臨終去他家里靈堂上香，其間與其多次接觸，了解甚多。

他的諧劇最大特點是：通過這一個演員第一人稱地扮演劇中的一個人物，處在規定情境之中，用具體的動作，生動的語言，活生生現身說法地展現出一段活靈活現的小故事，讓觀眾受到教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熱情創作出許多歌頌新社會、新風尚、新人物的諧劇和方言朗誦作品，最受廣大觀眾歡迎的節目有《賣膏藥》《黃巡官》《扒手》《趕汽車》《打百分》《喝酒》《在火車上》《鮮花與信》《結婚》《春夢姑娘》《三上成都》《媳婦》《鑰匙》《自來水龍頭》《蘇二哥》《放牛》《信皇歷》《電話》等一百多個諧劇，受到觀眾熱捧。

粉粹“四人幫”后，他重獲新生，1980年在北京連演了18個專場，并多次榮獲創作獎、表演獎。他還在成都、重慶、溫江等地先后4次舉辦王永梭諧劇培訓班，培養專業、業余學生百余人，其中沈伐、凌宗魁、涂太中、張廷玉、李永玲、夏曼云、叮當等已經大名鼎鼎。

沈伐，諧劇表演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第二代諧劇掌門人，首屆巴蜀笑星，首批享受國務院政府津貼的專家，曾被評為四川省勞模，當選為省政協委員。

他于1942年2月出生于四川富順縣鄧井關鎮嘉陵江邊一個鐵匠家，1959年考入四川舞蹈學校，1961年畢業后分到省歌舞團從事專業舞蹈。1973年自愿調入省曲藝團，師承諧劇創始人王永梭，一直從事諧劇表演。他表演的諧劇《這孩子像誰》榮獲1982年全國優秀曲藝節目觀摩演出表演一等獎，1985年獲得全國曲藝大賽一等獎，1986年首次登上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演出諧劇《零點七》。主要代表作有《王保長》《衛生監督崗》《梁山一百零九將》《藍貴龍接妻》《王啰嗦》《吃不完兜著走》。他還出演了《多情的帽子》《溫柔的眼鏡》《聊齋》《傻兒司令》《三喜臨門》《百萬彩票》《假打外傳》《王保長歪傳》《兄弟姐妹》《黃雀》《笑過2012》《鮮花盛開的村莊》《傻兒傳奇》《我是鄉下爺》等多部影視劇。

沈伐最成功的是用自貢卷舌音塑造王保長這個獨具特色的經典藝術形象。人們一提到他首先想到王大爺王保長，他戴一頂黑呢子博士帽，穿一件黃呢子中山裝，內套白色長衫子，長衫子打齊“客西頭”，左上方別一枚國民黨黨徽的紀念章，怪眉日眼的，再加上一對掃把眉，一撮翹起的八字胡，走路一踮一跛，一拐一拐，一上臺觀眾就哈哈大笑。諧劇《王保長》截取電影《抓壯丁》中最精彩的一場戲，王保長借三嫂子一人在家的時候，上門調戲婦女，他先是給三嫂子宣傳抗戰，又擺玉子兒婆娘的笑話，然后一跛一跛地遛到三嫂子背后，準備動手動腳，三嫂子在打鞋底，用鞋底針戳他的臉，痛得他驚叫喚。他又抬出蔣總裁嚇唬人，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大喝一聲：“正！”之后一提到蔣總裁，就不斷地“立正！正！”他振振有詞地解釋道：“這是國民黨的黨規，上峰的命令，凡是提到蔣總裁、蔣發財都要立正！”最后說：“每天睡到后半夜，一覺醒來，枕頭邊邊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這段表演，他脫下禮帽，用茶水打濕梳理好的分分頭，高喊：“三……嫂子，三……嫂娘子！”讓觀眾在笑聲中認識了王大爺的本性，這一段表演很是經典，本來是《抓壯丁》中演員陳戈最精彩的片斷，沈伐用自己的模仿、體會、創造，把王保長橫行霸道、愚昧無知、陰險奸詐、貪財好色的個性刻畫得惟妙惟肖。《王保長》沈伐演了2000多場，場場都有經久不息的掌聲。

王永梭還有一個自己從重慶特招來的得意高徒，叫涂太中，是表演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巴蜀笑星、四川十佳演員。

熟知涂太中的人，大多是從四川電視臺“月兒明，月兒亮，月光照在舊瓶上”的廣告上認識他的。多次看他的演出，才知道他是位頗負盛名的諧劇、小品、方言詩的編劇、導演、演員，他多才多藝，表演幽默風趣，形神兼備，聲情并茂，瀟灑大方。

一段方言朗誦《鄰居對唱》打破傳統的表演模式，以表演、說唱為主，讓人物從故事中跳進跳出，再加上巧妙地揉進川劇、京劇、黃梅戲、滬劇、越劇的唱段，他唱得情真意切而自然，濃郁的地方色彩，令觀眾叫絕。聽了他的演唱，時任中國曲協名譽主席駱玉笙夸他：“嗓子好，表演好，有激情，人又年輕，大有前途。”姜昆看了他的演出非常欣賞，曾經與他在云、貴等地多次合作。他榮獲了第一屆中國曲藝牡丹獎文學獎、四川省首屆巴蜀文藝二等獎。一段《二娃參軍》歌頌英雄人物，鞭撻丑惡思想，人物個性鮮明，節奏自然流暢，共上演3000多場，久演不衰，觀眾場場有笑聲、有掌聲。一段方言詩《劃拳》大膽地借鑒戲劇表演中的身段、媚眼，反串搔首弄姿的輕佻女青年，表演中對白妙語連珠，詼諧幽默。他自編自演的諧劇《霉不醒》《有獎銷售》《霸王生意》、小品《瞧這兩爺子》等30余個節目曾經多次在中央和省市電視臺、電臺播放并灌制磁帶全國發行。他創作的諧劇《大丈夫》《碰碰車》，方言詩《闖世界》《網網寬》，小品《一張機票》《讀書》等60多個作品在全國及省市級刊物發表。與人合作的電視短劇《缺俏的鐵耳鍋》榮獲第10屆全國電視劇“飛天獎”短劇小品三等獎。諧劇《霸王生意》榮獲四川省97曲藝比賽一等獎。

近年來，他陸續收了70多個弟子，其中年齡最大的比涂太中還長幾歲，徒弟中，王寶器、“花喜鵲”、“鐵公雞”、“王牌”、“搖滾舞”還頗有名氣。他新編、導、演出兩臺喜劇，組建“涂家軍”在基層義演多場。四川電視臺曾經舉辦以“涂家軍”為主的諧劇專場演出。2003年他帶領15個小弟子參加巴蜀笑星擂臺賽，6個徒子徒孫進入決賽并獲獎。2004年其女涂軍婭創作并參與導演、其8歲和11歲徒子徒孫表演的話劇《小老鄉》榮獲文化部群星獎金獎，后參加第七屆中國藝術節，獲得專家和觀眾的好評。endprint

王永梭還有一個得意的女弟子——著名巴蜀笑星、國家一級演員李永玲（1958-2006），藝術品牌為“中江表妹”。1993年拜王永梭為師，成績斐然，不幸于2006年10月16日因一場意外車禍去世。

我曾經多次看過她的演出，當李永玲一亮相蓉城舞臺，臺下的觀眾火灼灼的目光一下投向她，一件土里巴嘰的大紅花布衫，一張喜溢眉梢的笑臉，一手挎著鄉下人用的竹篼篼，一口標準的中江話……她一人演一戲，在諧劇《中江表妹》中將一位水靈靈的農村姑娘設置在規定的情境之中，用栩栩如生的喜劇動作、土得掉渣的鄉村語言、活生生的現身說法，向觀眾展示一段有趣的小故事。她一開口便顯示出人物的個性，讓觀眾聞其聲知其人，一個個充滿喜劇的包袱抖得好響。生動的語言顯現出風趣、幽默、詼諧、機智的喜劇性格的特點，臺下笑聲與掌聲匯成一片，觀眾連聲稱好！

精巧的構思、充滿幽默情趣的情節、臺詞性格化是《中江表妹》的特點。劇本將人物置于改革開放后的農村，中江表妹“1234567”號的傳呼機，“90909不動”的手機，看來是小小的道具、小小的調侃，它卻從另一側面反映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村發生的深刻變化。她在自豪與驕傲之中，頌揚家鄉人黃繼光，正面謳歌時代英雄，全劇最后演唱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更是反映出積極、深刻的內涵。李永玲擅長刻畫人物的喜劇性格引人發笑，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把人物塑造得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劇中的亮點還是那一段精彩的“勸酒詞”，犀利的言辭，有韻的聲調，有力地諷刺了當今社會的丑惡現象和不正之風。演出現場出彩，觀眾滿堂生笑。

外貌清秀，頗有點像宋祖英的李永玲，四川渠縣人，早年因嗓音甜潤、天資聰慧、扮相俊俏，被招進四川省曲藝團演唱四川清音，后來成為喜劇演員后，積極投入影視劇的拍攝，塑造了一些群眾喜聞樂見的角色，深受群眾喜愛。

四川諧劇第三代掌門人——叮當，原名張旭東，重慶人，第八屆中國曲藝牡丹獎表演獎獲得者，新當選的中國曲藝家協會副主席，沈伐、李伯清的高足，四川省曲藝研究院演員，四川電視臺主持人，四川廣電集團十佳節目主持人。

2013年11月20日，由中國曲藝家協會、四川省文聯、四川省文化廳主辦，四川省曲藝家協會、四川省曲藝研究院承辦的“說唱四川·叮當諧劇專場”在成都錦城藝術宮演出，大獲成功。我有幸觀看演出，收益頗豐。

叮當在晚會上演出諧劇《川軍張三娃》《麻將人生》《弱勢群體》《我的未來不是夢》，小品《都有病》等節目，其中《川軍張三娃》在LED大屏幕背景下，調動了舞美、音響、燈光、畫外音等手段，在熱血飛濺與硝煙彌漫的悲壯場面中，叮當“一人獨演，獨演一人”，成功地塑造了川軍浴血奮戰、壯烈殉國的抗戰英雄形象，令人熱血沸騰。他的恩師沈伐在看了演出后激動地說：“最讓我感動的是這個劇，很有震撼力。過去，總覺得我們諧劇只能演小人物，只能演小世界，這一次那么一個凝重的題材，一個重大的題材，那么一個浩瀚的題材，那么一個悲催的題材，我們的諧劇把它完成了！”《麻將人生》大膽創新，破“一人獨演”，燈光把舞臺分為三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每個空間有一個角色進行純諧劇式的“虛擬交流”，三位麻友對著孩子、父母、領導編出一套一套的可笑的荒誕的謊言，演繹出人生百態和社會百態。《弱勢群體》也是一個荒誕作品，叮當分別扮演教師、醫生、售房顧問、審查節目的領導，分別用普通話、四川話、上海普通話、廣東普通話，這四個人之間形成某種“食物鏈”關系，告訴觀眾一個哲理：當你把別人當作獵物時，你正在成為別人的獵物，作品直指今天的不正之風和老百姓面臨的教改、醫改、房改這新的“三座大山”，引起觀眾共鳴，叮當扮演的四個角色都有鮮明的個性特點。

中國曲協主席姜昆、分黨組書記董耀鵬專程從北京來成都觀看演出，并給予很高評價。叮當的兩位恩師沈伐、李伯清上臺助演，做串場主持，用戲里的角色跟叮當對話，玩笑中間不失調侃。叮當當場下跪，跪倒在老師面前，兩位老師擁著愛徒，沈伐眼含熱淚，李伯清則不斷地用自己的紅圍巾擦拭著叮當的淚水，叮當發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語，臺上臺下，感人至深，我在現場熱烈的氣氛中也潸然淚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