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梁厚民二三事

陳連升

9月8日我剛從蟹島開會回來，就聽說梁厚民不幸病逝的消息，心里特別難過。我和梁厚民20世紀60年代初就認識，當時他在北京礦業學院讀書，我在北京廣播學院學習，課余時間他經常來廣院看望他高中時候的同學劉鈞。劉鈞是我們新聞系的女同學，開始，我們都認為他們在談戀愛，過后弄清楚了，他們之間沒有這層關系。劉鈞是個孤兒，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是哥嫂把她拉扯大的，哥嫂掙錢不多，生活比較拮據。上高中的時候，梁厚民是班委，他像大哥哥一樣，照顧家境窘迫的劉鈞。上大學了，學雜費有增無減，劉鈞是否吃得消，梁厚民不放心，便時常來探望，經濟上有時還要予以幫助。通過這件事情，梁厚民的形象在我眼前高大起來。后經劉鈞介結我結識了梁厚民，交往中得知他喜歡快板書，而我也喜歡曲藝，由于志趣相同，我們兩個都有相交恨晚的感覺。

梁厚民因為癡迷快板書，且天分很高，剛上完大二，就被北京市文工團團長王松聲看中，調到了文工團，以后調進了北京曲藝團成為專職快板書演員。我一畢業就分配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曲藝組當了一名編輯，我和他業務上對口，都想甩開膀子大干一場，合作一把。誰想到1966年5月16日開始的那場“文革”動亂把我們的愿望打個稀巴爛，電臺曲藝組被解散了，梁厚民所在的團體也癱瘓了，社會呈現一種雜亂無章的狀態。70年代初，周總理在一次會議上批評了“四人幫”一伙扼殺文藝百花的錯誤行徑，文藝活動開始松動，北京、天津等地涌現了單弦、快板、相聲等曲藝表演節目。為了適應這種變化，電臺恢復了曲藝組，而我負責采錄北京、天津和部隊、廣播團體的節目。一次觀摩演出，我看到了梁厚民創作表演的快板書《奇襲白虎團》，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我感到這個段子很成功，具備這幾個特色：1.移植同名京劇樣版戲，歌頌的是志愿軍偵察英雄。2.快板書在刻畫人物、描述環境的緊張氣氛、描述主要英雄人物心理活動方面下了功夫，相當抓人。3.梁厚民在故事情節基礎上，增加了“包袱”和“扣子”，發揮了快板書的特色，除此之外，還加了京劇的舞蹈動作，還試用“緊打慢唱”“板聲間歇”等技巧，體現了藝術創新。因此，我決定錄制這段快板書。

當時錄音室偏大了一點，我沒在這兒錄過曲藝節目。梁厚民演播放在什么地方合適（所說合適就是聽著不空、不躁，混響正合適），我心中并無十足把握。梁厚民說：“沒關系，咱們多試試，多找找，合適了再開錄。”于是我們開著監聽，聽著效果，不斷調正演播位置，費了好半天工夫，才找到了最佳位置。為了錄好這段快板書，我屏心靜氣，全神貫注，生怕出一點錯。而梁厚民呢，更是全力以赴，積極配合。對藝術負責，對聽眾負責，成了我們倆不謀而合的共識。錄制了四遍，經過剪輯合成，幾天后快板書《奇襲白虎團》順利播出。在這個萬馬齊喑的不尋常年代，突然出現了這么一段快板書，聽眾歡喜若狂，奔走相告，梁厚民立刻成了家喻戶曉的名字，《奇襲白虎團》也成了人們議論的中心。

《奇襲白虎團》的成功，激發了梁厚民的創作熱情。在這之后，他又接連創作了許多好作品，而這些作品都是由我錄制播出的。1978年至1985年這幾年，為了豐富中央臺的節目，促進創作，推出新人，我代表中央臺和團中央、計生委、中央電視臺和市臺等單位在北京組織了一系列的專場曲藝晚會，許多晚會梁厚民都參加了?！皯賽叟c婚姻”專場，他表演的是我和于萬海、王金寶一起創作的由他整理的快板書《幸福屬于誰》，演出效果相當好。組織“道德風尚”專場時我又邀請他參加。他說他渴望參加，可是沒有這方面作品。我又把我和于萬海創作的快板書《倔閨女》交給了他。看過后，他說：“這個作品很接地氣，諷刺既犀利，又適度，我就用它了。不過諷刺的這個營業員是賣荔枝的，‘枝字唱起來不太順口，我想改成賣梨的，你看行嗎？”我說你改吧，我沒意見。一改賣梨的，演起來果然順溜多了。梁厚民又加了幾個小包袱，段子顯得尤為生動?！毒箝|女》以后成為了梁厚民經常演出的保留節目，也成了電臺觀眾經常點播的節目。梁厚民就是這樣，你交給他作品讓他演，他從不照本宣科地去背去演，而是認真地推敲，悉心地修改，凡經過他加工、潤色的作品，都比原作高出一個檔次，有的甚至成為精品。

值得一提的是，自80年代中期開始，隨著電視媒體的崛起，中央電臺已由引領地位變成弱勢媒體，但梁厚民癡情不改，一如既往地支持電臺的工作。1995年初，中央臺《空中大舞臺》與北京房山縣委宣傳部聯合舉辦迎新年戲曲曲藝晚會。贊助方房山縣委宣傳部提出，節目中應有宣傳房山縣旅游方面的內容，由梁厚民來演。我們一聽馬上聯系梁厚民，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梁厚民二話沒說，痛快地答應了。但他提出給他素材，他來創作。我們轉達了意見之后，房山方面用最快速度送來了云居寺、石花洞、古棧道的宣傳材料。我和李明德也沒耽誤，拿著材料直奔梁厚民家。厚民沒在，她愛人李如玲接待了我們。她說：“梁厚民答應的事，絕對沒問題，保證按期完成任務。不過眼下他正忙團里的事，團里的事一忙完，立刻著手辦你們的事兒。材料你們放這兒，晚上就交給他。”她愛人的話沒有錯，忙完團體的事，梁厚民立即開始創作節目。演出的前一天，他的作品完整收官。他騎著摩托車來到電臺與我們集合，坐大轎車去房山縣委招待所。路上，他悄悄地對我和李明德說：“你們給我安排個單間行嗎？我得背詞啊?！蔽覀兇饝怂囊?。第二天，在錄制現場，房山縣委大禮堂，梁厚民精神抖擻地表演了新作《房山風光美如畫》，效果甭提多棒了。

我和梁厚民年紀相仿，我稍大幾個月。退休后，我被中央電視臺《曲苑雜壇》聘用三年，以后就徹底退下來，他依舊干他的老本行。工作上接觸少了，但我們人離心不離，每逢年關假日，都要通過電話問候一下，誰要有個大事小情，對方都要鼎力幫助。2005年中國唱片總公司出版他的快板書CD盤，他要我寫個前言，我欣然接受。2010年3月27日，中央電臺文藝中心、曲藝雜志社、北京曲協等多家單位聯合舉辦我的藝術人生45周年研討會和祝賀演出活動，他不顧身體不適，特意前來祝賀，我們就是這樣心心相印的好朋友。

去年春節我們碰在一起，還約定保重身體，再為曲藝奮斗十年。沒想到這么快他就撒手人寰、駕鶴西游了。我這心里除了難過還是難過，我愿厚民一路走好，下輩子我們還是密切合作的好伙伴，好兄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