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關作證

茫茫戈壁緲緲天，

千里絲路萬重山；

望徹眼底無雜色，

駝鈴聲里夕陽圓；

昏黃盡處黑影動，

定睛看，原來是一輛馬車緩緩向前。

青騾駕轅紅馬拉邊套，

車轅上，車把式吆吆喝喝手搖鞭；

車廂內，一老一少并肩坐，

爺兩個，說說笑笑指點江山。

（白）你道車中坐的是何許人也？那清癯長圓臉的年長者正是五年前因在虎門銷煙運動中無罪獲刑被發配新疆伊犁戍邊的原湖廣總督林則徐林大人，那身量尚未長足的少年是跟在他身邊侍奉起居的三子拱樞。他們這是干什么去呀？——原來是林大人在新疆戍邊五年政績斐然，經伊犁將軍布彥泰數次奏請，朝廷恩旨賜他東還。

猛然間，林大人兩眼放光心激動，

遙指著嘉峪關顫聲開言：

“我兒快看——

除是盧龍山海險，

東南誰比此雄關！”

拱樞笑回“可當年出關時，

爹也曾將它比作‘一泥丸！”

林大人搖頭苦笑一聲長嘆，

“唉！——世上過客如云煙；

來來往往穿關過，

多見出關少見還；

那時節，也是我身在低谷心翔天外，

以詩言志菊耐霜寒?！?/p>

拱樞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語，

念念叨叨沒了沒完：

“觀旁人出關猶如入冥道，

愁腸百結淚透衣衫；

爹爹你千里迢迢孤煙大漠，

一路詩興豪氣沖天！”

他父子二人正然閑談論，

又瞧見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關前；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回也有漢，

摩肩蹭背擠擠挨挨跪拜在路邊；

林大人見此情景心有所動，

下了車跌跌撞撞搶步上前；

人群中似鼎沸一陣騷亂，

手捧著餞行禮競相開言：

這個掀開竹籃上蒙的白毛巾“這是俺新烙的餅馕新麥新面”，

那個指著肩頭和背后“這是俺風干的羊肉大人別嫌”。

這個解開布袋口“這是俺今秋新曬的提子干果脯，

林大人帶回家逗孫耍玩”。

一個鄉紳打扮的老人捧杯高舉，

他一開口眾人啞言：

“大人東歸我們不舍，

可大人高就又不能攔。

這是俺窖藏多年的葡萄酒，

請大人滿飲此杯，祝大人一生平安！”

林大人顫顫巍巍兩眼浸淚，

“我林某何德何能愧不敢擔。”

他攙攙扶扶連聲道謝，

穿過人群揮手致意就要進關。

忽聽得遠處高呼“林公慢走！”

鬧嚷嚷，一哨馬隊奔至關前。

但只見，八桿青旗迎風飄擺，

兩桿虎旗插翅飛天。

雁翎刀襯旗槍成對排列，

兵拳獸劍映日生寒。

肅靜回避方牌四面，

黃金棍青銅棍牛皮槊接接連連。

雙青扇簇隨著杏黃傘，

下罩著富貴雍容的封疆大員。

他頭上的頂戴花翎孔雀眼，

紅寶石的頂珠顏色鮮。

青色的朝服繡金蟒，

麒麟的補子祥瑞一團。

竟然是伊犁將軍布彥泰，

當日我去辭行他未在行轅。

布彥泰來在切近翻身下馬，

口呼“林公！——恕某來遲，禮數不全。

某正在附近例行巡檢，

聞稟報林公你已到關前，

特地趕來送你把行餞?！?/p>

說著話一揮手侍從走上前，

就在路邊角擺下桌案，

羅列杯盤又抱過酒壇。

布彥泰親自啟封將酒斟滿，

眼望著林大人雙手抱拳：

“想林公在新疆如遭煉獄，

經浴火獲新生鳳凰涅槃。

摯誠交友如師常受教益，

今日別逢無期怎能默然。

到關前送一程略表心意，

愿林公東歸后一步登天?！?/p>

左挽韁右擎盞先干為敬，

一杯酒兩行淚萬語千言。

林大人心感動接杯在手，

“將軍你來送行某怎敢擔?！?/p>

袖掩面高揚頭一飲而盡，

連聲謝又憶及伊犁三年。

“得信任受重用多蒙關照，

情和誼銘肺腑結草銜環?！?。

“誒！——想林公，虎門銷煙無過而罪甘領受，

祥符治水有功不賞無怨言。

奔流的黃河歸故道，

你‘莫須有的罪名無赦免，繼續西行來戍邊。

在伊犁，你幫協軍務心操碎，

名為賦閑未得閑，

情系屯墾調停回漢，

修渠引水主動承捐。

不顧年邁體弱多病，

千里奔波南疆勘田。

‘林公渠‘坎兒井長久受益，

當地人感恩德敬你如仙。

塑銅像光輝萬丈映日月，

頂天立地紅山巔。

我這里有千金不成敬意，

贈林公防不備帶在身邊?！?/p>

林大人擺手搖頭說不可，

“情可領義可受金銀不貪！”

“林公你官聲好我怎不曉，

又豈會陷林公毀了清廉。

可林公無積蓄家徒四壁，

你可曾為兒孫謀劃周全？”endprint

林大人昏花眼瞬間明亮，

仰天大笑朗朗而言：

（加白）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么，賢而多財，則損其志；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么，愚而多財，益增其過。

布彥泰聽此話拇指高挑，

“林公你悟得透堪稱圣賢。

某平日里無私欲自視甚高，

比林公嘆不如一地一天?！?/p>

“不敢當！不敢當！將軍謬贊，

林某我凡夫俗子怎比圣賢。

官聲好非只我一人自律，

天幸我祖蔭德子孝妻賢。

結發妻甘清貧與我共苦，

持家教子規矩方圓。

喜我兒敏而好學忠厚淳樸，

面對誘惑不受不貪?！?/p>

他二人話說盡情義未盡，

定盟約再重逢促膝長談。

灑熱淚高拱手互道珍重，

車把式連聲吆喝打響鞭。

布彥泰極目揮手依依不舍，

林大人他們車輪滾滾就進了嘉峪關。

這一回，他入關赴任忠心不變，

安頓黎民穩固江山。

鞠躬盡瘁為國解難，

死而后已重返江南。

欲聞后事青山無語，

且聽我曲藝場中學說周全。

人都說史冊墨跡載千古，

哪如那民心口碑三光不昧，歷世不朽流芳百年。

點評：

京韻大鼓《雄關作證》是天津青年曲詞作者李志永的新作，歌頌了我國近代的一位精神楷模林則徐（1785-1850）“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高尚品格。林則徐虎門銷煙愛國反獲罪，被遣戍邊五年。五年中，他為邊疆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墾田引水，正像他自己在詩中所寫的“荒磧長驅回鶻馬，驚沙亂撲曼胡纓，但期繡隴成千頃，敢憚鋒車歷八城”。他并未因遭貶而失銳氣，豪情滿懷地在艱苦環境中努力加強邊疆建設，抵御外侮，為民做事，深得各族人民的愛戴，口碑極佳。1845年他被召回京都，返京時行至嘉峪關，各族百姓及官員贈銀贈物，依依不舍前來送行。此曲目寫了這一場景，選材好。

《雄關作證》謀篇布局立意新穎，構思精巧，全篇140句唱詞，有白有表，可唱可讀，是一篇佳作。志永在天津一有空暇常去書館茶社顧曲，深諳北方鼓曲各曲種的特點，他精研轍韻，近年來寫了不少鼓曲作品，京韻、梅花、西河、鐵片等唱詞，都是“伸袖能穿”的。一段寫得比一段有進步。可以看出他熱愛鼓曲，肯學肯練、多編多寫、熟能生巧，寫出了水平。這段曲目他選用了轍口較寬的“言前轍”，詞句精練，唱起來朗朗上口。希望志永筆耕不輟，多寫出好唱詞，為鼓曲的繁榮發展繼續努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