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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非虛構其實是一種更高級的虛構——“新新聞”文體的開創者蓋伊·特立斯
⊙ 文 / 瓦 當
作為一名在大學里教授寫作課程的老師,筆者曾給自己的學生們以如下忠告:少看文學刊物上的作品,多看文學名著,另外也要關注那些市場化的新聞報刊上的文章,因為那上面的稿子往往比很多文學刊物上的作品寫得好。當我最初有這個發現的時候,“非虛構”文體還遠沒有流行。那時候坊間關注的是“特稿”這種文體,這種關注也僅限于媒體圈內部。詩人黃燦然有一個觀點,大致是說他們那一代(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大學畢業的)詩人刷新了中國報刊的語言。那么,二十一世紀以來涌現的大批優秀特稿作者則把中國媒體的寫作水平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列舉直接啟發了中國新聞特稿寫作的外國作家,排在第一位的大概非蓋伊·特立斯莫屬。
作為“新新聞”文體的開創者,蓋伊·特立斯不只是在中國媒體界擁躉甚眾,更被全世界特稿記者奉為新聞書寫的典范。然而,他對戴在自己頭上的桂冠似乎并不認可,他告訴《巴黎評論》的編輯:“我從來沒想過什么新新聞主義,我從來不覺著自己在用新方法寫作,我只是想寫得像菲茨杰拉德。”另一方面,他無意成為一個小說家。他認為“新新聞”雖然讀起來像小說,但本質上不是虛構的小說,它追求的是一種更廣泛的真實性。有意思的是,蓋伊·特立斯的另一位偶像海明威,當年曾建議采訪他的《巴黎評論》主編喬治·普林頓去讀《賽馬新聞報》——“從那里你可以找到真正的小說藝術”。看來,不會寫新聞的詩人,不是好小說家。
蓋伊·特立斯是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的好學生,他從海明威那里學到了簡約、明快,從菲茨杰拉德那里學到了繁復、迷離。他筆下的紐約文藝生活洋溢著海明威《流動的盛筵》中巴黎的神韻,他的紐約系列特稿則完美詮釋了新一代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美國夢。
《紐約史》的作者、法國歷史學家佛朗索瓦·維耶認為:“紐約不等同于美國,它是美國潛在的可能,是最強烈的可能。”紐約就像西蒙娜·德·波伏娃所贊嘆的“《一千零一夜》中的財寶”,永遠活力四射,充滿魔力,令人眼花繚亂,心馳神往。蓋伊·特立斯寫下了紐約的清晨、黃昏、夜晚,雨天和晴天,建筑工人、清潔工、大亨、強盜、流浪漢……以及各種各樣的匿名者和奇特職業從業者,還有紐約的貓和鼠、玩具洋娃娃……他寫出了萬花筒般旋轉的紐約,也快速捕捉記錄了一個國家的崛起。一幅幅城市速寫,構成一部紙上的紀錄片,一部城市交響詩。他的寫作與其說是新聞,不如說像電視紀錄片解說詞。在這種寫作中混合了惠特曼、金斯伯格、菲茨杰拉德的文風,也許還有伍迪·艾倫的幽默。這種文筆簡直是為紐約量身定制,也因其強烈的風格化被廣泛模仿。
“每天,紐約人要喝下四十六萬加侖啤酒,吃掉三百五十萬磅肉,消耗二十一英里長的牙線。在這座城里,每天有二百五十人死去,四百六十人出生,十五萬人戴著玻璃或塑料假眼行走;這里還有五百名巫師、六百尊雕塑和紀念碑、三十萬只鴿子……”這一段文字,為無數特稿作者所驚艷,耳熟能詳到可以背誦的程度。就像當年馬爾克斯第一次看到卡夫卡的《變形記》時驚呼“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多少記者讀到蓋伊·特立斯《紐約——一位獵奇者的足跡》也會驚呼“原來新聞可以這樣寫”。蓋伊·特立斯賦予了原本枯燥的數字以音樂的節奏,從而激活了讀者深陷于審美疲勞的感知系統,同時又產生一種奇異的催眠效果,賦予現實以夢幻的景深,使其更接近靈魂的真實。
在《走向深處》中,蓋伊·特立斯描寫了一組“名人的夢想與逝去的輝煌”,其中包括歌唱家弗蘭克·辛納屈、棒球明星喬·迪馬喬、前拳王弗洛伊德·帕特森、演員彼得·奧圖爾、《時尚》雜志的封面女郎、《巴黎評論》編輯部群像以及紐約文藝圈的“東區軍團”。閱讀那些光彩熠熠的成功人物,會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公民凱恩》。美國,太美國了!
一九五六年,比蓋伊·特立斯年長十歲的波普藝術之父理察·漢密爾頓創作出了他的驚世之作《到底是什么使得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這幅杰作幾乎是對一個冷戰陰影下生機勃勃的物質與消費時代的完美造像。人類從未面對如此豐富的物質世界,也從未如此為欲望和時尚所魅惑所驅馳。身處這個時代物質中心城市的蓋伊·特立斯,自然懂得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名言“物質材料是詩歌的生命”的含義。他的文筆自然也充滿時尚感,深諳時尚的魔力,亦不乏對時尚的揶揄。如他寫到時尚雜志能夠瞬間將一個面色蒼白、身材瘦削的布魯克林普通女孩,變成一個老于世故、難以判定年齡的女人。可謂是一代網紅的前世今生。
今天,事實遠比虛構更加豐富,人們閱讀事實遠比閱讀虛構更有興趣。這可能是非虛構大行其道的最主要原因。大街上每個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有各自的故事,但只有極少數人能寫出自己和別人的故事。就像同為非虛構大師的喬恩·弗蘭克林所說:“故事就像雪花,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每一片都不一樣。”
閱讀蓋伊·特立斯的過程中,筆者常常一方面感嘆他無微不至的洞察力和栩栩如生的描摹再現能力,另一方面又為之感到某種可惜。——他的每一章故事幾乎都可以發展成一篇小說,這樣寫似乎有些浪費。這種淺嘗輒止的寫法,有點像他筆下的文身師,“他們對人的興趣可能只有皮膚那么淺,但他們的作品卻通常和人的生命一樣長”。可是反過來一想,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所以蓋伊·特立斯的文風與他筆下的時代和世界毫無違和。
非虛構的魅力在于細節的不可控性,豐富的細節無限生長。事實往往比虛構更有想象力,因為事實蘊藏著無數偶然和奇跡,而虛構卻習慣于按部就班。事實就像蓋伊·特立斯筆下私酒販子科斯特洛駕駛的快艇,無意間偏離航線,闖進一次快艇競賽,并且率先駛過終點,然后繼續航行。這就是非虛構的魅力,非虛構的魅力其實來自這個不確定的世界的不確定性。從這點來看,蓋伊·特立斯的非虛構,其實是一種更高級的虛構。
一個好的作家不僅僅是用來供人崇拜的,還應該是可以學習的。讀者在閱讀蓋伊·特立斯的過程中,未免好奇他是怎么寫出這些作品來的。畢竟解決了世界觀的問題以后,方法論顯得尤為重要。網絡上關于蓋伊·特立斯的零星八卦,引起了我濃厚的興趣。然后發現他是一個資料收集、整理狂魔,他為他的寫作對象建立起一個個資料盒,像過去的學者做研究那樣依靠卡片檔案進行寫作。他有一個地下掩體似的工作間,沒有窗戶,沒有網絡。他是第二代意大利移民,父親是個裁縫,母親則在裁縫店的另一端賣女裝。他永遠穿著父親量身定制的衣服,家傳是“賣相要好”。他永遠衣冠楚楚,連從豪宅內下樓去“掩體”工作間寫作也要打領帶,似乎是出于對他筆下的人物的尊重。哦,他就像一個故事里的人物!
《教父》的作者馬里奧·普佐盛贊蓋伊·特立斯是美國意大利裔作家中最優秀的非虛構作家,這評價里面既有英雄惜英雄之意,又有意大利老鄉的情分。只有在寫到自己的同族時,蓋伊·特立斯才會變得不那么客觀,變得柔軟、溫情。他筆下的意大利移民,不是來自達·芬奇家族和美第奇家族的意大利,而是來自到處都是山羊,飽受瘟疫、貧困折磨的,讓人無法忍受的西西里的意大利。這是一個沉默的大多數的世界,不足為外人道也,唯有她養育的兒女才能寫出其中的悲歡。
在我看來,蓋伊·特立斯的《被仰望與被遺忘的》一書中最動人的篇章,莫過于為“美國黑社會所能造就的最神秘的人物”,在紐約的貧民窟長大的意大利裔黑幫老大科斯特洛所立的傳記《弗蘭克·科斯特洛的民族背景》。蓋伊·特立斯筆下的科斯特洛“來到的新世界是一個羅賓漢式的人物早已過時的國度,是一個到處對新近到來的農民充滿敵意的國度”。這是一個殤逝的英雄,“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蓋伊·特立斯與科斯特洛一樣,也是一個生活在過去的人。他的一絲不茍,他的如普魯斯特般的追憶與再現現實的方式,都浸透著濃濃的懷舊氛圍。正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作家的寫作技藝在不斷完善,但他的幻想卻依然如故”。

瓦 當:一九七五年出生于山東利津,著有長篇小說《漫漫無聲》《到世界上去》《在人世的悲傷》《焦慮》《河與流》,中短篇小說集《去小姨家》《多情犯》《北京果脯》等多部。現居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