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雅典娜

孫曉昕

雅典娜是古希臘奧林匹斯山十二主神之一，是宙斯與智慧女神墨提斯的孩子。雅典娜的出生頗有戲劇性：命運女神摩伊拉預言墨提斯的孩子將會推翻宙斯的統治，驚恐的宙斯為了阻止預言成真，就吞掉了熟睡中的墨提斯。某天，宙斯頭疼欲裂，醫藥之神阿波羅也束手無策，宙斯只得讓冶煉神赫淮斯托斯劈開自己的腦袋。這時，一位身著鎧甲、手持標槍和盾牌的女神從宙斯的頭顱中跳了出來，她就是帕拉斯·雅典娜。

雅典娜是希臘人信奉的智慧女神、工藝女神，也是戰神。在神話中，雅典娜和阿瑞斯都是戰神的象征，只不過兩人的脾氣秉性有著天壤之別。雅典娜常與勝利女神尼開為伴，她是帶來和平的戰神；阿瑞斯與嗜血的厄倪俄為伍，他是破壞和平的戰神。聰明的希臘人讓阿瑞斯成為美神阿芙洛蒂忒的情人，寓意愛能戰勝暴力。美神與戰神，是西方畫家經常表現的題材之一。在文藝復興藝術家波提切利的筆下，阿瑞斯丟盔卸甲，在情人的注視下進入甜美的夢鄉。西方畫家也常讓理性的雅典娜與野性的半人馬一起入鏡。《雅典娜與半人馬》是波提切利受皮耶爾·弗蘭切斯科·德·梅第奇委托而作的。雅典娜一只手持戟，另外一只手揪著半人馬的頭發。在希臘神話中，半人馬擁有人的頭、上肢和軀體，下半身卻是馬的。他們狂放不羈，是人性和野性的奇妙結合體，唯有凱龍是半人馬中理性的代表。凱龍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老師，不幸的是當赫拉克勒斯與老師對飲的時候，美酒吸引了其他半人馬的搶奪。在混戰中，赫拉克勒斯誤傷了老師凱龍，痛苦的凱龍請求眾神帶走他的不死之身，宙斯將其變成天空中的人馬座。在波提切利的《雅典娜與半人馬》中，端莊的雅典娜與粗鄙的半人馬形成鮮明的對比，雅典娜衣服上環環相套的圖案是梅第奇家族的徽章。

雅典娜是雅典城的守護神，雅典城市的名字即來自雅典娜的贈予。相傳，當雅典城建成之時，雅典娜與海神波塞冬爭奪城市的守護權。海神用他的三叉戟敲打地面變出一匹戰馬，而雅典娜則變出一棵象征和平與富庶的橄欖樹作為禮物。因此，雅典人選擇了智慧女神作為他們的守護神，并且將雄偉壯觀的帕特農神廟獻給偉大的雅典娜。神廟位于雅典衛城中央的最高處，雖然已歷經兩千多年的滄桑巨變，神廟上面的裝飾雕塑也已殘損不全，但它依然是全希臘最壯觀的建筑，代表了古希臘最高的建筑水平。帕特農神廟始建于公元前447年，公元前438年基本完工。古希臘人對人體美的熱愛也體現在神廟建筑風格上，建筑師們發明了多立克、愛奧尼亞以及科林斯三種柱式體系，分別象征著男人體、女人以及少女。多立克柱子柱高通常為直徑的4至6倍，具有男人體的粗壯、結實感；愛奧尼亞柱子有漩渦狀柱頭，柱高是直徑的8至10倍，具有女性典雅的氣質；科林斯式柱子的柱頭是多種植物葉子翻卷的形式，柱高基本上是直徑的10倍，具有少女的華麗之感。帕特農神廟是典型的多立克式圍柱神廟（僅內殿4根立柱為愛奧尼亞式），神廟為東西方向，東西兩側各8根柱子，南北兩側各17根柱子，每柱高10.5米。

希臘古典雕塑三大家之一的菲迪亞斯承擔了帕特農神廟的裝飾任務，但是裝飾雕塑損毀嚴重，很難確認現存的某件雕塑出自菲迪亞斯之手，只能稱為具有“菲迪亞斯風格”的作品。帕特農神廟的裝飾雕塑包括東、西山墻雕刻，裝飾浮雕帶，浮雕板等幾個部分。東山墻雕刻的是雅典娜的誕生，西山墻表現的是雅典娜與波塞冬爭奪雅典城守護權的故事；裝飾浮雕帶總長160米，高1米，表現的是雅典人紀念雅典娜的游行；裝飾浮雕板原有92快，表現的是“眾神與巨人之戰”“希臘人與阿馬戎人之戰”等故事。不過，帕特農神廟最為精彩的雕塑當屬雅典娜女神像。遺憾的是，菲迪亞斯的原作并沒有保存下來，人們只能從羅馬時代的大理石復制品對原作有個大致的了解。當然，我們也不要被毫無生氣的大理石復制品迷惑了雙眼，文獻記載中的原作更令人激動不已。據記載，菲迪亞斯的原作高11米，是用木頭制作、用黃金象牙裝飾的—女神的鎧甲和衣服是用黃金修飾的，她的皮膚是用象牙制作的，熠熠發光的眼睛是用寶石制作的。雅典娜頭盔雕刻有半獅半鷲獸格里芬，她右手托著勝利女神尼開，左手扶著裝飾有蛇發女妖美杜莎的盾牌。美杜莎是戈爾工三姐妹之一，也是古希臘神話中最丑陋的神祇。她滿頭蛇發，青面獠牙，最令人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能把活人變成石像。傳說美杜莎本來是雅典娜的女祭司，也是時人公認的美女，她的眼睛會說話—男人們只要看到她的眼睛就會愛上她。不幸的是海神波塞冬愛上了美杜莎，并且在雅典娜的神廟中強暴了美杜莎。貞潔女神雅典娜并不敢遷怒于海神，只得懲罰美杜莎的不敬。暴怒的雅典娜將美杜莎變成了蛇發女妖，誰看了她的眼睛，都會變成石頭。當然，故事到此并沒有結束，在神話中，像美杜莎這種小妖孽是要留給英雄一顯身手的，這就是珀爾修斯的功業。珀爾修斯是宙斯與達娜埃的兒子，他得到雅典娜饋贈的銅盾作為武器。聰明的珀爾修斯利用光可鑒人的銅盾觀察美杜莎的動向，避免了與蛇發女妖對視，并砍下了女妖的頭顱。美杜莎被殺后，從她的脖子中飛出了兩個孩子：飛馬珀伽索斯及巨人克律薩俄耳，前者成為天上的飛馬座。珀爾修斯將美杜莎的頭作為報答送給了雅典娜，這顆頭顱也成為雅典娜盾牌上的裝飾。

雅典娜庇佑著希臘人，她保護城池，教會人們各種技藝，尤其是姑娘們的編織技藝。伊德蒙的女兒阿拉克涅的編織技藝也令人驚嘆，她驕傲地認為自己的技藝天下無雙，她決定向雅典娜挑戰。雅典娜與阿拉克涅的比賽吸引了眾神觀戰，女神用神奇的雙手織出了雄偉壯觀的雅典衛城，以及她與海神波塞冬爭奪城市守護權的場景；阿拉克涅則不甘示弱地編織出了眾神的生活場景，眾神都顯得孱弱不堪，不似人類崇拜的偶像。雖然阿拉克涅的技術令人嘆為觀止，但是眾神還是判定雅典娜勝出。受到侮辱的阿拉克涅想要上吊自殺，雅典娜將她救下，對她說：“活著吧，卑微的人類！但你將永遠懸掛于空中，永遠不停地編織。”雅典娜將毒草汁噴到了阿拉克涅的身體上，女孩的身體逐漸萎縮，最終變成了蜘蛛，從此不停地織著蛛網。雅典娜與阿拉克涅的故事類似于阿波羅與瑪耳緒阿斯故事的翻版，希臘神話的魅力在于他們尊崇偉大的奧林匹斯山諸神，但從不貶低凡人的力量。同樣，神祇和凡人一樣或嫉妒、或自負、或風流成性，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性格缺陷。

17世紀的西班牙畫家委拉斯開茲曾經利用雅典娜與阿拉克涅的故事巧妙地表現了人類勞動之美。委拉斯開茲（Diego Velazques，1599-1660年）是西班牙歷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是菲利普四世的宮廷畫家。《紡織女》是委拉斯開茲去世前3年所畫的，畫中描繪的是他管轄的皇家紡織場的一景。畫面被人為地分成“兩個世界”：近景光線相對暗淡，5個女工正在辛勤勞作；背景光線明亮，幾個貴婦正在欣賞已經織好的掛毯，掛毯的主題正是“雅典娜與阿拉克涅”：戴頭盔的是雅典娜只展現出自己的側臉，雅典娜對面的女孩是阿拉克涅，她才是故事的主角。委拉斯開茲的這幅畫堪稱歐洲美術史上最早描繪人類勞動場面的作品之一，尤其是近景中身著白色上衣、藍綠色裙子女性的勞作姿態十分優美。委拉斯開茲并不刻意描繪兩個階層的對比，卻通過畫筆展現了人類勞作之美，這是他冷靜觀察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