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通道

焦松林

周六上午，陽光明媚。萬戶小區里格外熱鬧，小區公園里多了在家度雙休的孩子們，他們吵著嚷著，打著鬧著。忽然，一個孩子指著A區七號樓，驚叫了一聲：“快看那里，窗戶里冒煙呢?！睅讉€大一點的孩子仔細觀察了一下，忙不迭地跑了起來，邊跑邊嚷：“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孩子們的叫聲引來了大人們，立即有人打電話報了火警，幾個婦女圍在七號樓下，指點著議論著。有人認得那個走水的房子戶主?！澳羌覒撌?02，是劉奶奶家，她呀，腿腳不靈便，一天到晚不下樓?！币粋€叫姚清的婦女說道。

另一個婦女陳麗接茬道：“可不是，她丈夫走得早，兒子媳婦都在外地打工，哎喲，老太太可能在家里，這，這不是有生命危險了嗎？”陳麗的話引來一陣唏噓，接著幾個男人火速往樓上奔去，他們對劉老太太家的情況也是門兒清，老太太家失火，無論如何也得把老人給救出來。

然而502室那扇防盜門緊緊地鎖在那里，幾個壯漢推搡踹拉，門絲毫不動。跟上來的姚清說道：“你們別踹了，消防隊的車可能已經進了小區，他們來了，自然有辦法了?！北娙艘宦?，果然遠遠地傳來了消防車的警笛聲。

“這下好了?！贝蠡飪憾奸L噓了一口氣。然而事情并沒有他們想的那么好，5分鐘后，物業派了名保安上了樓，保安身后還跟著幾名消防官兵，一個個苦著臉。

“喂，你們快動手呀，老太太在里面，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标慃惣鼻械睾暗馈?/p>

為首的那個消防官兵撓了撓頭：“這，你們這個小區道路太窄了，我們的消防車開不進來。”

他的這句話像是一枚炸彈，立即在人群中引爆了?！斑@個小區道路是誰設計的？這不是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嗎？開發商的良心估計被狗吃了?！蹦腥藗兞R道。

姚清接上了話茬：“可不是，這萬一老太太死了，這官司可有的打了?！标慃惽穆暤卣f道：“幸虧這回是個老太太。”

消防官兵忙爬上樓頂，從樓上吊繩子墜下來，從502室的窗戶外的防護網爬進去，現場一片亂哄哄的，也沒人在意陳麗說的話。只有耳尖的姚清聽到了，她看了看陳麗，好半天沒說話。

保安把樓道口站著的幾個人往下趕，說是不能耽誤消防官兵救人。于是幾個男男女女順著樓梯就往下走。

這時，那個上樓頂的消防官兵又下來了，搓著手道：“這，這可怎么辦？”原來這幢樓是多層結構，最高只有六層。六層頂上光禿禿的，在那里拴繩子往下跳，這里面的危險可想而知。

正往樓下走的姚清聽到這話，趕緊又向回跑，向那個官兵喊道：“要不，你們從四樓爬上去。這個樓層不高，每一層最多兩米七八?！?/p>

消防官兵們一聽，連連點頭道：“對，這是個好辦法?！?/p>

熱心的姚清帶頭敲響了402室的門。好半天才從里面傳來了一聲“誰呀”。姚清急切地喊道：“快，快點開門呀，樓上走水了?！?/p>

防盜門這才“吱呀”一聲被拉開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來。他茫然地看著門外站著的一群人，似乎根本沒有聽到發生了什么事。

“老爺子，我們借用一下你們家的陽臺，好嗎？”消防官兵等不及了，說話的同時就往里面闖。

沒想到那個老人一下子攔住了他：“不行。”

“不行？”眾人一陣錯愕，姚清簡直懷疑她剛才聽錯了，“怎么不行呀，老人家，你權當做回好事吧。樓上是你的鄰居劉老太太，她家著火了，她有生命危險?！?/p>

姚清說完話，老人還是慢騰騰地說道：“不行。我家里干干凈凈的?！?/p>

“你？”姚清氣傻了，她環顧了一下室內，墻雪白雪白的，地上鋪著木地板，看起來的確是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這樣吧，他們要是踩臟了，我給您打掃，這總行了吧？”姚清氣呼呼地說道，“您一把年紀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p>

老人被姚清的話噎住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咬著牙說了句：“打掃就不用了，你們給我600塊錢，算是借個道?！?/p>

老人這話差點把姚清給氣瘋了，她從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300塊錢來。姚清皺著眉，又向陳麗借了300塊，老人這才讓出條道來，放消防官兵進去。

從402室的陽臺攀爬上五樓，消防官兵只用了10分鐘。半個小時后，502室的火被撲滅了，劉老太太也被成功地救出來了。

當劉老太太被消防官兵們背著，從五樓一步一步地走下來時，姚清看到402室那個老頭敞著門向外看著，嘴唇囁嚅著。“財迷心竅了。”姚清在心里恨恨地罵道。

下午，姚清的丈夫大順子從工地上回來了，姚清忍不住把今天發生的一幕告訴了他。大順子皺了皺眉道：“你說那幢樓402室的老頭，他借個道還要600塊錢？不會吧，那個老頭叫牛根，他兒子和我在同一個工地上班。”

姚清冷笑著打斷了大順子的話：“他兒子肯定也是個財迷?！?/p>

大順子搖了搖頭，說：“不會，他們都不會是那樣的人。我明天找他問問情況。”

第二天傍晚，大順子回來后，長長地嘆了口氣，向姚清說道：“我剛去了牛老伯那里。你猜怎么著，牛老伯原來和劉老太太有在一起過的意思?！?/p>

姚清差點跳了起來：“那，那他還不愿意讓消防員從他家陽臺上去救人？”

“那600塊錢，牛老伯悄悄地送給劉老太太看病去了。老太太家里沒人，看病是要花錢的，你懂嗎？”大順子語氣有些苦澀。

姚清愣了一下，還是沒有明白：“要是因為他延誤了時間，老太太被火燒死了呢？那他要600塊錢有什么用？”

“樓上一著火，老人就知道了，他以為這次老太太是活不了啦。老太太一死，他也不準備活下去，600塊錢夠他買兩個骨灰盒了。這話，還是我問了好多遍，牛老伯才告訴我的。反正他們兩家子女都不同意兩個老人住一起，嫌丟人。活著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作個伴兒吧。”大順子嘆息著說道。

姚清忽然淚流滿面。

大順子樂了：“你哭什么？牛根晚上出去了，和對方家庭商量過了，等老太太康復了，從醫院出來，就讓兩個老人一起過了。”

“真的？”姚清破涕為笑。原來，良心的通道還可以這樣打通呢。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