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松建
秋天沿北天山系婆羅科努山向西,抵達海拔800~1 300米低山帶逆溫區域后,位于新疆霍城縣大西溝鄉的福壽山就在這里等著季節的輪回。
在福壽山,太陽于山麓間留下長長的光影,空氣中源自夏季的濕熱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干燥與涼爽。少云的天空越加高遠,深邃的藍讓每個抬頭仰望的人都感受到了心靈的撞擊。
草率先黃了,矗立在溝壑間的茂密樹木也停止了成長的腳步——果實早就熟透,被采摘或者自己掉落;樹葉開始緩慢改變顏色,從綠到黃,然后逐漸變成紅色。
眾鳥習慣了高飛,那些在夏季出生,如今剛剛長成的雀鳥,借此舒展著羽翅;幾匹打著響鼻的馬兒,正從山野的樹叢中鉆出......
此刻,如果站在山頂,會被群巒疊嶂造就的蒼茫所震撼。

這里最早是汪洋大海,在地球久遠的造山運動中,大海崛起為天山,伊犁谷地隨之出現。作為北天山系婆羅科努山分支的福壽山,恰為斷塊移位造成的婆羅科努山西北復背斜古生代皺褶帶,所以從高處看,福壽山是由眾多大小山脊和溝壑組合而成。
中國人素有看山為龍的習慣,認為陡峭的山脊像拱起的龍背。
所以在福壽山,被大西溝河分開的兩條主脊山脈遠觀便如兩條巨龍,龍頭一路向東昂揚而去,龍身則由數百座小山脊附著堆砌,猶如巨龍的子孫纏繞在身旁。
龍本就是中華民族的圖騰,如此眾多的龍形山脈聚集在一起無疑讓這片山水充滿福祉,再加上福壽山山水相連,氣候溫和,多生長開花結果的樹木,有子嗣興盛的寓意,所以,福壽山清代以前被稱為百壽山,百,有多的意思,長居于此,多福多壽!
古人比現代人更講究風水。1763年清政府出錢委托道士張豐仙籌建道觀,張豐仙踏破鐵鞋之后,沒有選向西40公里的果子溝山區,而是選了大西溝福壽山,修建大小37座廟宇,其緣由估計和福壽山的風水寓意關系甚大。
而關于風水,民間傳說有人沿福壽山細細踏勘過,福壽山不僅有龍脈,更有山形二虎盤踞,而且金木水火土諸山俱全。更令人驚訝的是,福壽山的廟窟所在地從高空看,居然像一個八卦圖形。盡管某些說法有臆想成分,但其相似的形象還是吸引了諸多目光。
福壽山曾因道教而繁榮。
道教自元代起在伊犁乃至整個古絲綢之路北道上開始興盛。
不過道教于福壽山的興盛還是在清代。從清政府委托道士張豐仙修造道觀,在福壽山鑿壁修廟之后,福壽山便“大小廟依山傍水,廟廟相連,環繞在福壽山山腰”(選自《伊犁風物·大西溝廟遺址》)。眾多的廟宇引來了無數香客信徒,這也使得福壽山在那個時代成為香火旺盛、每年有著長達17天廟會、吸引了遠自烏魯木齊、哈密等地香客、熱鬧非凡的新疆最早最大的道教聚集地。
福壽山的廟宇后來毀于朝代更迭和近代戰火,至今只有零星的遺址殘存。隨著廟宇消失,喧囂的人流也隨之散去。
也許這就是歷史必然的趨勢,這些沉于歲月河流中的喧囂,泛起的波光雖讓人唏噓不已,但細想起來,屬于自然的也必將歸于自然,即便沒有廟宇,福壽山也是一處巨大的修心之所。
尤其是秋天,來福壽山的人都會被其中浩瀚無邊的空靈所感染。
這種空靈來自季節的沉淀——生機勃勃的春天帶來了福壽山山花漫野,每年四月,野杏花和野櫻桃花開滿溝壑和山巒,白的、粉的色彩在山麓間勾勒著絢麗風景的同時,也撩起人們內心的渴望;及至盛夏,綠色的山野被茂盛的果樹所包裹,落花之后是密如攢珠的果實,成片的野果林,各種野果堆疊在一起更是一種誘惑。
這些渴望和誘惑本就是俗世里的東西,雖然曾絢爛多姿,但最終都隱匿于秋的曠遠中。
福壽山借此來演示和點化眾生。
水是澄澈的,天是沉穩的,山是博大的。
所有奔跑總有停下來的時候。一個人經歷了生命的成長、探尋、磨難、渴望、成功或失敗之后,便沒有了曾經的急切和浮躁。
坐下來,回頭看看來路,抬頭望望遠方。
也只有如此,才會發現,原來世間的綻放不僅僅只是以花的形式,那些平時只能作配角的果樹、葉子,在經歷了秋霜之后,也能透出生命的紅色來。
這些色彩,比漫山花朵更濃烈似火,比滿樹果實更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