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口控制包含社會層面的控制和個人層面的控制,它本質(zhì)是從人口層面對當代人利益和未來人利益的平衡。帕菲特在《理與人》中的觀點本質(zhì)上是總體功利主義。通過從《理與人》看人口控制的代際正義之爭議,我們最終可以得出結論:非同一性事實并不帶來道德上的差異,我們應當將未來人的利益與我們自身利益置于同等地位。同時人口控制最好的選擇就是使人們值得過的生活的程度和人口總量的乘積最大化。
關鍵詞:代際正義 人口控制 同一性 社會貼現(xiàn)率 后果主義
前言
人口控制是個永恒而重大的話題。早在200多年前Malthus在《人口原理》一書中就提出了人口過度增長超過地球承載的顧慮,并指出人口控制的重要性。但他當時并沒有說明人口應該被控制在什么水平。帕菲特自己在書中指出非同一性這個事實并不造成一種道德差異,筆者也會提出自己的看法。
本文將重點圍繞帕菲特對非同一性問題的構建,探究1.我們應多大程度考慮未來人的利益;2.怎樣的人口控制才是最好的。并稍微考察非后果主義對其的質(zhì)疑。
一、我們應多大程度考慮未來人的利益
在社會決策之中,人們常常只考慮現(xiàn)世人的利益。因為無論過去的或者是未來的人,實際都不存在。但當我們站在自己的立場看祖先做出牽涉到我們利益的決策的時候,我們又會認為他們的后人——我們——的利益是重要的。而且如果我們因為未來人與我們不在同一個時間維度而不考慮其利益的話,那我們?yōu)槭裁匆紤]不同空間維度的人的利益?
帕菲特提出了一個案例:假設我在森林中丟下一些碎玻璃,100年后玻璃劃傷一個孩子。如果我當初掩埋掉這些玻璃,那這個孩子本可以毫發(fā)無損。其問題是:“我所傷害到的那個孩子現(xiàn)在還不存在這一點會造成道德上的一種差異嗎?” [1]我們接下來就從不同方面來考察我們應多大程度考慮未來人的利益。
1、社會貼現(xiàn)率(social discount rate)
一些學者認為我們應該以一定的額度考慮事件對未來人的影響。這是福利經(jīng)濟中成本-效益分析中的一個普遍的觀點。按照此觀點,我們可以按照每年n%的比例貼現(xiàn)我們行動的更加遙遠的影響。這里的n%就是社會貼現(xiàn)率(social discount rate)。但是時間本身是不能作為貼現(xiàn)(discount)的理由的。經(jīng)濟學的原理要想用于倫理學,必須找到符合倫理的依據(jù)。
2、非同一性事實帶來什么
我們時常聽到一些人對于過去的抱怨“中國早就改實行計劃生育了”,“爸媽應該晚2年再生我”。帕菲特指出,如果過去發(fā)生不同的事件,可能導致現(xiàn)在的人根本不存在。其實這很容易理解:根據(jù)蝴蝶效應的原理,幾十年前你爸媽本來在某個路口相遇認識。但如果當時飛來一只蚊子,耽誤了你爸幾秒鐘,那很可能你爸媽就不會相遇,后來也就不會有你。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因果世界之中。平行宇宙在一個時間點的微小不同對應著一段時間后的巨大不同。同樣的道理,現(xiàn)在我們在做選擇時,不同的方案對應于以后產(chǎn)生不同的后代。平行宇宙中另一個“你”哪怕只是比你晚出生1天,他仍然不是你。所以由此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無論我們現(xiàn)在怎樣破壞生態(tài),污染環(huán)境,后人都不能怪我們的決策不好。因為正是這些“不好”的決策才使得他們產(chǎn)生,他們應該謝我們。既然對現(xiàn)在的人和以后的人都不會糟糕,那么我們的決策就不可能是錯的。
這個結論當然被包括帕菲特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學者拒斥。至少它嚴重地違反我們的道德直覺。
帕菲特給出了一個案例:
“醫(yī)療方案。有J和K兩種罕見的病癥,不經(jīng)過特別的檢驗無法發(fā)現(xiàn)。如果有一位孕婦罹患J病癥,將導致她所懷的胎兒出現(xiàn)某種殘疾。簡單的治療就會避免這種不利影響。如果一位女性在孕育一個胎兒的時候患上K病癥,將導致這個孩子出現(xiàn)那個相同的特定殘疾。K病癥是不可醫(yī)治的,但是總在2個月內(nèi)消失。接著假設我們計劃了2個醫(yī)療方案,但是只有資助一個方案的資金,所以其中一個要被取消。在第一個方案中,數(shù)以百萬的婦女在孕期會得到檢測。那些被發(fā)現(xiàn)患上了J病癥的人會得到治療。在第二個方案中,數(shù)以百萬計的婦女在力圖懷孕的時候得到檢驗。那些被發(fā)現(xiàn)患有K病癥的人將會得到至少延期2個月懷孕的警告。,其時這個不可醫(yī)治的病癥將會消失。最后我們假設能夠檢測這兩個方案會在同樣多的事例中取得結果。如果有孕期檢測,每年將有1000個孩子出生正常,而不是身有殘疾。如果有孕前檢測,每年將有1000個孩子出生正常,而非出生1000個與之不同的殘疾孩子?!盵2]
帕菲特認為,“2種方案中任何一個方案的結果,每年1000對夫妻都會各自生下一個正常的而非身有殘疾的孩子。雖然兩方案中對應不同的夫妻,但既然數(shù)目相同,那對于那些父母和其他人的影響在道德上會是等效的。如果有一種道德差異的話,那只能是在對孩子們的影響方面”。[3]如果取消孕期檢測,將會有第一組殘疾人。如果取消孕前檢測,將會有第二組殘疾人。帕菲特接下來的論證依據(jù)總結起來是:1.第一組的人不會比第二組的人情況更糟糕;2.第一組的人并沒有更強烈的主張治愈疾病。所以兩個方案同等可行。繼而非同一性事實并不造成一種道德差異。
筆者認為,其論證完全是后果主義導向的。反對者可以引用帕菲特自己的話進行反駁:“這些人(第二組人)的存在歸因于我們的決定。如果我們沒有取消孕前檢測的話,這些殘疾孩子的父母本不會生下他們。”[4]所以第一組的人比第二組的人情況更糟糕(從非后果主義的角度上講)。而第一組的人之所以沒有更強烈的主張治愈疾病,是因為第二組的人一般不會明白這個道理。而且第二組的人希望治愈疾病也是在自己存在之后,而非之前。他們不能對之前的決策提出反對。
爭議歸根結底還是落腳于堅持后果主義還是非后果主義,這個我們在后面將繼續(xù)談到。如果后果主義成立,那我們可以直接按照功利主義說:非同一性事實只是造成了功利載體——人——的不同,功利的質(zhì)和量并沒有差別。endprint
3、現(xiàn)世人的延伸
還有一種觀點先從根本上質(zhì)疑我們?yōu)槭裁匆紤]未來人的利益,因為他們實際上并不存在。如果只是因為他們潛在的存在,就要考慮他們的利益,那如果我們能影響到平行宇宙,那是不是也要考慮那些宇宙之中的人的利益?所以我們就不得不找尋其他依據(jù)。
有人認為,未來的他們存在的意義只是我們的延伸而已。而他們作為我們延伸的質(zhì)和量都是有限的,所以我們沒必要把他們的利益放在與我們同等的地位,只需要一定程度的考慮就行。這個“程度”就是社會貼現(xiàn)率。
這種觀點有一定的挑戰(zhàn)性。筆者認為,如果我們能影響到平行宇宙,那平行宇宙與我們就不再是不同宇宙了,而是同一個。另外,暫時不存在不代表道德上的不重要。否則的話,所謂的代際正義就不存在了?,F(xiàn)在的人會希望以前的人會為我們的利益著想,會感謝他們做出的貢獻。我們既然認為這是合理的,那我們現(xiàn)在的人為未來人的利益著想當然也就是應該的。人們出于自利的角度,往往會根據(jù)別人在多大程度上是我們延伸來決定對其態(tài)度。但這畢竟不是從道德的角度。因為其存在的意義不只是我們現(xiàn)世人的延伸。
根據(jù)以上的論證分析,我們沒有找出把未來人利益放在次于當代人利益的理由。因此,我們假設兩者的利益同等重要。
二、怎樣的人口控制才是最好的
由于對當代人來講,人口增加可能有利于經(jīng)濟增長,家庭幸福,也可能成為財務負擔。而從長遠來看,太多的人口意味著消耗太多自然資源,加劇未來人的生存壓力。但站在未來人的角度上講,我們也可以假設他們是希望被帶來這個世上的。在考察了我們應多大程度考慮未來人的利益之后,我們接著來看看怎樣的人口控制才能最好地平衡當代人與未來人的代際正義與利益。
1、人口增長對現(xiàn)存人的影響
對于這個問題,帕菲特假定我們要討論的的情況是該地區(qū)如果人口增長,生活質(zhì)量會比不增長的話要低。在某個國家的某個階段,下述情況能夠為真。如果人口按照一定的速率增長,這將產(chǎn)生暫時的好后果,累積性的糟糕后果。那些糟糕的后果可能是人均資源持續(xù)走低,暫時的好后果是利于國家經(jīng)濟運行(實際上這種情況很普遍)。原因可以是大家庭更幸福些(特別是在儒家文化的亞洲)。
羅伯遜寫道,如果人口增長的某個速率會有這兩類后果,那么,“一個總是增長卻永遠不變大的人口可能是...最為合適的”[5]。
帕菲特在其稱之為“下行的自動樓梯事例”[6]中描述了人們在選擇繁育多少后代的時候所面臨的囚徒困境:
對于一代人的多數(shù)人來說,選擇兩個以上的孩子都有利于自己。多數(shù)夫婦都生育2個以上的話,會使得人口持續(xù)增長。這對于這一代和接下去n代的人們來說,都更好。而從第n+1代開始,生活質(zhì)量低于從一開始選擇不增長的方案。但此時那一代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他們面臨與第一代相同的處境:要想使得自己這代人和未來n代人更好,那就得選擇人口增長。這使得共同體造成某項人口抑制的政策就不大可能。非常有可能的是,每一代人都將選擇增長。結果,生活質(zhì)量持續(xù)滑落。
特別要注意的是,這個囚徒困境不僅僅是每一代人和前人后人之間的博弈,它更是每一代人內(nèi)部之間的囚徒困境。也就是說,即使有夫婦想為后代考慮而少生育,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響十分有限。因為其他多數(shù)人并不愿意如此。(在幾十年前的中國就是這個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一個共同體給其中的所有人訂立規(guī)則。然后協(xié)調(diào)好當代人與后代人之間的利益。這就是所謂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這種“協(xié)調(diào)”在人口政策上,就是計劃生育(中國計劃生育的失敗涉及很多因素,它并不能否定計劃生育的合道德性)。在上面討論的案例中,人口過度增長。而在有些情況下,人口是過度減少的(比如歐洲某些國家)。而這些情況本文就不討論了。
2、人口總量與人均境況
人口總量與人均境況本身有著內(nèi)在的矛盾,我們接下來談談我們應該如何合乎倫理地平衡二者。在此,“境況”既可以指涉幸福的水準,也可以指涉生活質(zhì)量,亦或指涉人均資源占有額度。
帕菲特對比了A、B兩種情況。B與A相比,人口2倍,而值得生活的程度是后者的一半多。B中的人們的境況更糟,這能夠在道德權重上被更多的人生活著這個事實所超越嗎?
a.第一種觀點認為如果人們的境況更糟,這不能在道德權重上被更多的人生活著這個事實所超越。那些相信這點的人們時常訴諸 非人稱的平均原則:如果在其他事情上是同等的,那最好的結果就是其中人均生活而言過得最好的生活。帕菲特之所以稱這個原則是非人稱的,“是因為它并不是對人產(chǎn)生影響的:它不是關于對那些受到我們行動影響的人們而言會是好的還是糟的。這個原則并不假定,如果人們存在,并且具有一種值得過的生活的話,這些人從而是得到益處的” [7]帕菲特是以時間中性的形式陳述這個原則的。而一些人陳述的方式則只指稱那些我們已經(jīng)行動之后還活著的人們。后者可以荒謬的得出結論:現(xiàn)在活著的人里,除了生活最值得過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被殺掉會更好些。而贊成這種陳述的人會反駁說,殺死一個人與讓一個人從來就不存在在道德上是根本上不同的。而他們贊同的是后者的做法。
b.第二種觀點是非人稱的總量原則的快樂主義版本:如果在其他事情同等的情況下,最好的結果會是那個會有最大量的幸?!獪p去苦惱后幸福的最大凈值——的結果。照這個原則,B比A好。該觀點是功利主義者偏愛的,但也是按照帕菲特所說,會得出“令人討厭的結論”:“對于人人都享有很高生活質(zhì)量的至少多達100億人口的任何一個可能的人口而言,必定有某個可想象的更大的人口,如果在其他事情同等的情況下,這個更大的人口的生存會更好一些,即使其成員只具有勉強過的生活。”[8]
但筆者認為,該觀點不能得出該結論。我們來看一個例子:在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之中,人口是唯一變量。我們以人口的由少到多依次給它們排序。在剛開始的時候人口極少,平均每個人的生活值的過的程度d隨著人口p的增加而增加。到了第一個拐點以后,d隨著p的增加而減少。但d下降的速度沒有p增加速度那么快,也就是說,其乘積z=dp還是在增加。隨著人口p增加到一定的數(shù)值p1以后,人們的境況d急劇下降(之所以急劇下降是因為人際競爭等因素帶來諸多苦惱)。p1就是第二個拐點。在此之后z=dp開始下降。當人口增長到p1的10倍的時候,值的過的生活的程度d并沒有原來的10分之1。所以第二個拐點p1才是最佳人口量。根據(jù)數(shù)學常識,p1所對應的d絕不會是剛好勉強值的過的生活。所以最終的結論并不違反我們的道德直覺,沒有那么討厭。endprint
c.第三種觀點是非人稱的總量原則的非快樂主義版本:如果在其他事情同等的情況下,最好的結果是其中使生活值的過的任何一種東西的量最大的那個結果。這個版本無非是說,A比B在境況上好的那部分不是量上的多,而在質(zhì)上跟B也是根本不同的。所以不管B在人口數(shù)量上怎么增加,都補不回比A少的那部分。但快樂主義者可以說:不需要補回來,不需要讓A與B完全等效。我們在實際生活中,總要做決策的。隨著B在人口數(shù)量上由少到多的增加,我們一定會從傾向于選擇A到傾向于選擇B。所以筆者認為這個版本不值得考慮。
帶著第一第二種觀點的爭議,我們進入下一段。
三、結語與展望:非后果主義的挑戰(zhàn)
在人口控制的代際正義這個問題上,帕菲特的后果主義認為最好的選擇就是造成人們值得過的生活的程度和人口總量的乘積。而有學者認為未來人與現(xiàn)在的人還是有區(qū)別的,應該以現(xiàn)在的人的利益為優(yōu)先。后果主義考慮的是結果的總功利,非后果主義則強調(diào)手段,中間過程的重要性。
本文從《理與人》看人口控制的代際正義之爭議,不是要得出人口控制的具體數(shù)字,而是解決問題的思路。經(jīng)過我們的仔細考察,得出結論:非同一性事實并不帶來道德上的差異。同時在人口控制的代際正義這個問題上,筆者整體上贊同帕菲特的后果主義。但無論是帕菲特,還是筆者本人的觀點都不是完美的。在這個問題上,非后果主義帶來的挑戰(zhàn)還在繼續(xù)。
參考文獻
[1]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09.
[2]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25.
[3]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25-526.
[4]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26.
[5]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45.
[6]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45.
[7]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50.
[8]帕菲特.王新生譯.理與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553-554.
作者簡介
張梁,男,漢族,江西吉安人。華南師范大學倫理學系2015級碩士生,中圖分類號:B018 價值論,研究方向:帕菲特道德哲學與功利主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