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海中央，也在我心上

◎ 豬小淺

你在海中央，也在我心上

◎ 豬小淺

余扶遙是計算機系的才子。他小我兩屆，是室友的老鄉。有時在校園里遇到，遠遠就聽到他朝室友喊“姐姐好”。余扶遙不僅嘴甜，人也長得純良無公害，怎么看都是那種招人喜歡的少年。

一直到我上大四那年，才和余扶遙真正熟識起來。我的電腦抽風，開不了機，室友一個電話打過去，余扶遙就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他電腦玩得溜，自然想在女孩子們面前露一手。可倆小時過去了，電腦屏幕還是暗的。天氣有點悶，余扶遙一著急，頭發都濕透了。

我過意不去，跑到樓下給他買飲料。再上樓的時候，余扶遙看著我大呼小叫：“蘇婉，你是豬啊？電源線松掉了都不知道？”我自知理虧，卻有點不服氣地嘀咕：“你忙活了倆小時，不也沒發現？還有，你不是應該叫我師姐嗎？”

自此，這事就成了一個笑話。

余扶遙氣鼓鼓地怪我毀了他在IT界的聲譽，我答應請他吃三次校門口的螺螄粉，他才幼稚地笑了，露出兩顆虎牙，特別可愛。

余扶遙喜歡吃螺螄粉。吃完第三次，他纏著我擲骰子，說如果他贏了，我要繼續陪他吃下去。玩就玩唄，可我發現他在偷偷作弊。當然，我并沒有揭穿他。

我只當他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屁孩而已。但室友們覺得余扶遙對我還有其他的意思。譬如他管我其他室友都叫師姐，看到我，從來都是“蘇婉蘇婉”地叫個不停。我不服氣，他卻振振有詞，你個頭那么小，還喜歡穿娃娃衫，哪里有半點兒師姐的樣子？

有天我們宿舍的姑娘們坐在操場上吃西瓜，余扶遙抱著籃球路過，看到我們，他跑過來笑嘻嘻地說：“這樣吃西瓜多無趣啊。”說完，他就跑開了。回來的時候，他抱著西瓜，還有朗姆酒，沖我們傻笑，“西瓜和朗姆更配哦。”

那是2010年，那個夏天的傍晚，有微風拂面，還有少年余扶遙輕輕哼唱的《小酒窩》，眼前的時光簡直美得不像話。那也是我在校園里待的最后一個夏天，吃完散伙飯，領完畢業證，就意味著我們要各奔東西。

那段時間，余扶遙總是在微博上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詩句：“在遇到你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在卻從未如此真切地思慮起將來。”“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是你，冰河也是你。”室友們將這些詩念給我聽，說理科男余扶遙因為愛情變成了一個詩人。

那樣的時刻，埋藏在心底的那點悸動，就像初春里的嫩芽，爭先恐后地破土而出。只是，除了這些，余扶遙并沒有對我說過表白的話。而且我就要前往上海，還和校園里的男生戀愛？那多沒勁啊。

但后來我和余扶遙還是在一起了。那一年的6月18號，《志明與春嬌》全國上映。人人都在說，有種愛情叫余春嬌和張志明。余扶遙買了票，站在宿舍樓下等我。

午夜時分，我和余扶遙肩并肩從電影院出來，因著喜劇的結局，空氣里仿佛都是甜蜜的味道。走著走著，余扶遙突然拉住我的手，一鼓作氣地說：“蘇婉，做我女朋友吧。我知道你比我大，但張志明說，我比你高啊。”我“撲哧”一聲就笑出了來。

電影里，因為一根煙的明明滅滅愛情就發生了。即便張志明比余春嬌小三歲；即便張志明是個喜歡把干冰倒在馬桶里，然后看著煙霧蔓延開來的幼稚男生，但愛情來了就是來了，坦然接受就好。我像是受到某種鼓舞，答應了余扶遙。

帶著余扶遙給的愛情，我去了上海。

起初的日子還挺難的，不論是工作、租房，還是適應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余扶遙每天陪著我在微信上聊天，我抱怨一多，他就有點兒著急。有次他甚至說，要不我休學算了，讀書挺沒勁的。我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真的逃了課背著行李來了上海。我好說歹說，總算將他勸了回去。但從那天起，遇到不開心的事，我再也不敢跟他說。

實際上，我又能跟他說什么呢？早晨，我在地鐵里被擠成魚罐頭時，余扶遙還在被窩里睡得香甜；夜晚，我加班到10點，一臉疲憊地回到出租屋時，余扶遙正在寢室里打游戲打得暢快。他能說的只有“吃飯了嗎？多喝水”，而我想聽的是面對上司的刁難，應該怎樣處理才比較妥當。

好在也就一年時間，余扶遙站在上海的街頭耍帥時，我在心里想著，以后每天都在一起，所有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作為I T男，余扶遙的第一份工作在張江，待遇優厚，前途光明。但有天早晨我趕著去上班時，卻發現余扶遙還賴在床上。一追問，他才怯怯地答，主管冤枉了他，他一氣之下辭了職。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那個有趣好玩的余扶遙，慢慢變得沒那么可愛了。他有才華，但他的骨子里也有少年的幼稚和驕傲，所以他受不了一點點的委屈。幾份工作換下來，我漸漸對他失去耐心。

吵得最兇的時候，我穿著睡衣離家出走，余扶遙跟在我身后。后來次數多了，他也就不再追出來，而是悶在屋里打游戲，任由我一個人在大街上游蕩。

愛情，大抵就是這樣一點點流逝掉的吧。

2 0 1 2年，《春嬌與志明》上映，那天，我一個人去了電影院。結束時，躲在角落里哭得像個傻瓜。導演就是厲害啊，他能把愛情的真相一點點地剖析給你看。愛上一個人的理由可以很簡單，難的是過程，是如何將感情里的初心永久又美好地保持下去。

我一遍遍地問自己，要分手嗎？可我總是懷念那個吃了一星期饅頭省錢給我買生日禮物的余扶遙，懷念那個背著我走在上海的街頭說要給我一個家的余扶遙，懷念那個西瓜的第一口留給我、青春里的一腔孤勇也全給了我的余扶遙。

余春嬌說，我努力想要擺脫張志明，最后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張志明。我也一樣。習慣真是可怕。

那天晚上，余扶遙喝了酒，很晚才回來，喝醉了的他，一遍遍地問我，蘇婉，為什么愛情那么難？

我回答不了他。

第二天我下班回到家時，那個30平方米不到的出租屋，一下子寬敞了很多。你看，真正想要離開的人，才不會張牙舞爪，他不動聲色地就在你的眼前消失了。所以對于這場愛情，不僅是我感到絕望，余扶遙也一樣。不一樣的是，他比我冷靜，也比我狠心。

失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吃西瓜，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加朗姆酒。有次同事集體K歌，聽到有人唱《小酒窩》，我一下子就情緒崩潰了。跑出來，像個傻子一樣滿大街找西瓜。那時是冬天，西瓜真的太難買到了。但站在我右手邊的人說，我陪你。

左晨在25歲的我面前，算得上千帆過盡。我的焦慮我的不安我的小心機，他只漫不經心地一覽就能盡收眼底。這個人，他讓我安心。

其實和左晨戀愛并不好玩，可今年春天，《春嬌救志明》上映時，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他。那時，我們在一起已經三年。那天從電影院出來，天氣微涼，左晨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說，蘇婉，我們結婚吧。

我想起和余扶遙戀愛時，他說過要在這座城市最熱鬧的地方跟我求婚，場面要大，人要多，這樣我就舍不得拒絕他。再看一眼身邊的左晨，他把求婚的話說得這樣平淡又簡單，真是無趣啊。可我并不覺得有多失落。成熟的人讓人安心，但也要原諒他可能沒法可愛又好玩地愛著你。

我只是在這個夜晚，無法遏制地想起余扶遙。

這些年，我從室友那兒聽到余扶遙的一些消息。他回老家開了一家網絡公司，做得很好，上班努力賺錢，下班準時回家。這樣的余扶遙，讓我覺得陌生，卻也熟悉。他不是我曾認識的那個余扶遙，但他是現在的左晨。可能，左晨也是曾經的余扶遙。

男孩的成長，都需要一個過程。遺憾的是，我沒有見過余扶遙成熟懂事后的樣子。但實際上，又有多少女孩能夠等來長大了的張志明呢？

我把婚紗照發在微博上的那天，收到一條陌生的留言，說，祝福你，我的女孩。點進去，唯一的一條微博寫著，這些年，一直用小號關注著你，看到你塵埃落定，我也就放心了。

我突然淚流滿面。

想想，電影里的人生真是好啊。春嬌和志明戀愛八年，分分合合還是在一起，但現實生活中，一個岔路口的分開，可能就是天涯海角。

多年后，我和余扶遙，在各自的人生里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