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軍女兵（11）

鄧海南++姚遠++蔣曉勤

陶七妹：“就是么，你是我們戰地服務團最漂亮的人，怎么能隨便就讓那些外國大胡子啃來啃去的！”

向瑞云笑了：“你是為了保護我才蹲禁閉的，為了領你的情，我就陪你一起蹲吧，來，吃飯！”

陶七妹笑了：“瑞云姐，你人長得好，本事也好，心更好，我服你！”她端過飯碗大口吃了起來。

向瑞云笑著看她吃飯：“七妹子啊，你可真是個野丫頭！”

禁閉室外面。

馬靖平走來。

他正要開門進去，卻聽到了里面向瑞云和陶七妹在講話，于是便停在門邊，饒有興趣地聽了起來。

禁閉室里。

陶七妹問：“向姐啊，你是不是會武功啊？”

向瑞云：“我那不是武功，是舞蹈。”

陶七妹：“那你會不會拿大頂？”

向瑞云：“會啊。

陶七妹：“翻筋斗呢？”

向瑞云：“我也會啊，這些都是我們舞蹈演員的基本功啊。”

陶七妹：“還說不會呢，這些就是武功嘛，向姐，我要跟你學武功，行不行？”

向瑞云笑了：“當然行，可是你現在缺的不是武功，連哨兵的槍都敢奪，連外國大胡子都敢打，你武功還差呀？你得好好學文化才行！”

禁閉室外。

馬靖平在聽著，臉上浮現出笑意。

禁閉室里。

陶七妹問：“向姐你說，我們這個團里誰最有文化啊？”

向瑞云：“當然是文導演啊。”

陶七妹并不信服：“就是那個四眼啊？他說起話來拿腔拿調的，大家還拍手呢，我就聽不懂那些話好在哪里。”

向瑞云：“這就說明，你需要好好地學呀，你只有學了文化，才能明白好在哪里。我聽馬團長說，你爹送你到服務團來，就是為了讓你好好學文化，這也是你答應你爹要好好完成的任務，對不對？”

陶七妹忽閃著大眼睛，用力點點頭。

向瑞云問：“你識幾個字嗎？”

陶七妹搖搖頭。

向瑞云：“那好，我就先教你認幾個字。”她把筷子反過來在泥地上寫了一個人字，“你看，這是一個人字。人字是這樣寫的，一撇一捺，就像是人的兩條腿。”

陶七妹：“人不是還有兩條膀子，一個頭，還有一個身子呢？”

向瑞云哭笑不得：“七妹子，我們不是在畫人，而是在寫字，寫字要簡單，懂嗎？”

陶七妹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向瑞云又寫了一個口字：“這個字是口，就是人的嘴巴。”她張開自己的嘴示意。

陶七妹：“不對啊，人嘴巴張開了都是圓的，你這個嘴巴怎么是方的呢？”

向瑞云強調道：“七妹子，我們不是畫畫，而是學認字寫字，你懂嗎？”

禁閉室外。

馬靖平聽著，他放心地笑了，欣慰地走開了。

杜鐵英宿舍。晚上。

向瑞云在門外喊了聲：“報告。”

杜鐵英說：“進來。”

向瑞云走進來，高高興興地把一把糖果放到杜鐵英懷里：“秘書長，你嘗嘗！” .

杜鐵英卻冷冷地把糖果放到桌子上，正襟危坐：“哪來的？”

向瑞云：“不是發津貼了嗎，林蕤她們上街買的。”

杜鐵英：“你們這些女兵啊，小資情調還真不少，當兵就要像個當兵的樣！向瑞云，有兩件事我要對你進行批評，第一是沒有以身作則，在防空洞里好好待著，萬一出了危險誰負責？還有，”她頓了頓說，“到蘇聯飛行員那兒演出的節目團領導都是看過的，你不應該私自決定就跳那樣的舞，還站到桌子上去跳！”

向瑞云趕快把含在嘴里的一顆糖咽下去：“那樣的舞有什么不好嗎？大家不都挺高興嗎？要是不站到桌子上去跳，踢踏鞋踩在泥地上，就跳不出效果來了！”

“你那種舞，肯定不是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跳的！”杜鐵英說。

向瑞云笑了：“踢踏舞恰恰就是來自勞動人民的舞蹈，是西方底層老百姓的舞蹈，宮廷里才不跳這樣的舞呢！秘書長，今天這陣勢你也看到了，我要是不跳這個舞，我們服務團的節目就被能歌善舞的蘇聯飛行員給壓下去了，那咱們還算什么慰問哪？”

杜鐵英說：“就算是這樣吧，那你也不應該和人家抱在一起親嘴啊，影響不好嘛。再加上陶七妹那么上去一鬧，哪里是慰問啊，簡直成了出洋相了！”

向瑞云無奈地說：“那不是親嘴，就是貼了一下臉嘛，再說又不是我主動，人家蘇聯人熱情奔放，擁抱和親臉頰不過是他們的一種習慣，和握手也差不了太多，沒什么了不起的事嘛！”

杜鐵英心里不痛快：“沒什么了不起的事，等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再說就晚了。向瑞云同志，這些事情我提醒你注意，你是班長，又是從八路軍學兵隊來的老同志，一言一行都要嚴格要求自己，要給那些出身于剝削階級家庭的同志做個好榜樣。”

向瑞云有些反感地：“秘書長，我也給你提一個小意見。我們有些同志家里確實要比工人農民富裕些，可是干嗎一定要說他們是出身于剝削階級家庭呢？就拿我來說吧，父親是個中學校長，他的收入除了供全家的衣食外，還有一些節余可以供我去學舞蹈，我的舞蹈就是從白俄舞蹈老師那里學來的。可是我有了舞蹈的本領，不是正好可以用于我們革命隊伍里的抗日宣傳工作嗎？同志們看了都沒有說不好的呀！”

杜鐵英板起了臉：“向瑞云，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同志，舞也跳得好。可是越是有能力，就越要注意防止驕傲自大的情緒。我給你提出這一點，希望你認真考慮！好了，你去吧。”

向瑞云想說什么，但還是咽回去，向她敬了一個禮。

杜鐵英：“你等等，把這些糖帶回去！”她指指桌上的糖果。

向瑞云看了看她，倔強地：“秘書長，你批評我，我沒意見。可這些糖果是我們女兵班特意送給你嘗嘗的，連馬團長都沒給，因為他不是女兵。你不領情，我有意見！”說著，她轉身走了出去。

杜鐵英看著她的背影離去，下意識地剝開一顆糖含進嘴里。含著含著，她硬朗的表情有些柔化起來。

團部辦公室。早上。

陶七妹報告進來。

馬靖平笑盈盈地：“七妹子，你的禁閉解除了？”

陶七妹：“嗯。”

馬靖平：“關你禁閉，你服不服啊？”

陶七妹：“服！誰叫我沒文化呢。團長，我都來了好幾天了，你還沒給我分配工作呢，成天閑著，心里慌慌的。”

馬靖平撓撓頭：“好吧，我們就先來解決你的工作問題。可是這個問題，并不比文導演說的那個活著還是死去的問題好解決啊。你沒有文化，安排你去民運組或者繪畫組你都干不了，去歌詠組和戲劇組呢，沒有文化也不行。”

陶七妹自告奮勇：“那就派我去跳舞的那個組吧，反正跳舞又不要講話，也不要寫字。”

馬靖平笑了：“你真想去舞蹈組啊？”

陶七妹點頭：“我想跟向姐學武功！”

馬靖平想想，“也好，就把你放到舞蹈組，先去去你的野性子。”

中學里的一個大教室。一面墻邊靠著幾面大小不等的鏡子，這是舞蹈組的臨時練功房。

向瑞云穿著練功衣，正帶領著舞蹈組的姑娘們在進行基本功訓練。她英姿颯爽地邊示范邊喊著：“一答答——二答答——三答答——四答答，注意收腹，挺胸，開胯！”

馬靖平帶著陶七妹進來，陶七妹好奇地看著正在練功的隊員們。

向瑞云向馬靖平報告道：“報告馬團長，舞蹈組正在進行基本功訓練，請指示。”

馬靖平：“瑞云啊，你的舞蹈真是給我這個團長捧場了，同志反映很好，好多人從前都沒見識過你那種舞呢！”

向瑞云：“我跳的是現代舞，是美國舞蹈家鄧肯發明的；還有踢踏舞，都特別的自由奔放！”

馬靖平：“那也要扎實的基本功才行，對吧？”

向瑞云：“所以我特別強調要搞好舞蹈基訓。”

馬靖平欣慰地：“看來無論什么工作，交給你我都能放心。今天，我還要交給你一個人——”他把陶七妹拉過來，“七妹子愿意到你們舞蹈組來工作，我就把她交給你了，看你能不能把她給訓練一下？”

向瑞云看看陶七妹，不太敢相信地：“團長，你真的要把她放到舞蹈組來？”

馬靖平：“是她主動要求的，在目前還沒有更合適的工作可安排的情況下，就放在你們舞蹈組吧。”

向瑞云笑道：“可以，沒問題。”她對陶七妹說：“七妹子，學跳舞可是要吃苦的，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哦！”

陶七妹笑了：“吃苦我不怕，我爹說我不是吃飯長大的，是吃苦長大的！”

向瑞云：“跳舞的吃苦，和你從小吃的那種苦可不一樣。”

陶七妹不以為然地：“不就是動動膀子動動腿嗎？挑擔子上山我都不怕，還怕空著身子動彈？”

向瑞云：“真想學跳舞，就要先從壓腿開始。”

陶七妹不解地：“壓腿？”

舞蹈組的臨時練功房。

舞蹈組的姑娘們正在壓腿。她們有的把腿伸到墻上，有的雙腿劈在地上。

練功房一角，向瑞云正把陶七妹的腿搬到一張桌子上幫她壓腿。

她一用勁，陶七妹就叫了起來：“哎喲哎喲哎喲，痛死了痛死了痛死我了！”

向瑞云：“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學舞蹈可是要吃苦的，你現在已經過了拉長韌帶的最好年紀，想學，就更要吃大苦了。”

陶七妹委屈地：“我從來就不怕苦啊，八歲就上山打柴了，跟著我爹上山當紅軍的時候才十三歲，行軍打仗餓肚子，什么苦沒吃過啊？”

向瑞云：“你不怕那種苦，也應該不怕這種苦啊！”

陶七妹：“這種哪是苦啊，是上刑啊！”

向瑞云打了她一巴掌：“瞎說，這怎么是上刑呢？”

陶七妹：“沒瞎說，我聽被捕過的同志講，國民黨給共產黨員上老虎凳就是這樣的！”

向瑞云松開了手：“你罵我是國民黨啊，那我可不敢給你上刑了。”

陶七妹收回腿揉著：“不上這種老虎凳，就學不成你那種武功嗎？”

向瑞云：“當然啦。跳舞是需要條件和技巧的，你的腿硬得像兩根樹樁子，怎么能跳得好呢？”

陶七妹向往地：“那我的腿要壓成什么樣子才不像樹樁子呢？”

向瑞云指指正在地上劈叉的姑娘們說：“最起碼得把兩條腿劈成那樣一條直線才算及格。”

陶七妹橫下一條心：“向姐，我也那樣劈，你來往下壓著我，我就不信我劈不成那樣一根扁擔！”

向瑞云：“七妹子，冰凍三尺不是一天凍的，她們的功夫也不是一天練成的。”

陶七妹：“我使勁忍忍痛，你就幫我試試嘛！”

向瑞云拗不過她：“好吧，咱們試試，不行就算了，好吧。”

陶七妹大義凜然地分開腿，向瑞云按住她的肩膀，她一二三，向下壓去。

只聽陶七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爹呀！”

向瑞云立刻松了手，關切地問道：“怎么樣？不行吧？”

陶七妹坐在地板上抹開了淚：“爹呀，我知道你送我到服務團是為我好，讓我跟文化人學文化。我從小到大就不怕吃苦，可是，可是，這種壓腿的苦我怎么就吃不了呢？”

向瑞云扶她起來：“好了好了，七妹子不哭了。革命工作多得是，也不一定非壓腿不可呀，你說是不是？”

陶七妹看著向瑞云：“向姐，我要是干不了跳舞這個工作，你還會對我好嗎？”

向瑞云親切地：“傻丫頭，不管你干什么工作，我都把你當我的好妹妹！”

陶七妹高興地：“那我就放心了！”

編者：《新四軍女兵》全書500多頁，我們連載至此共59頁。由于本刊篇幅限制，此書連載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責任編輯 姚云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