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瑤
我國審判管理制度改革的理論邏輯和實踐問題
王晟瑤
隨著司法體制改革在法院內部管理層面上的持續推進,審判管理彰顯出“審判權運行行政化”“資源配置低效化”“審判考核功利化”的現實問題。科學而深入地進行審判管理改革即是審判現實的迫切要求,是提高審判管理技術化水平和保障司法審判獨立、高效進行的必然要求。本文以法理學為視角,立足審判管理改革的理論邏輯,結合現代審判管理體系的整體架構和理論創新經驗,試圖深入剖析審判改革中的實踐問題,進而探究審判管理改革的創新思維路徑。
審判管理;實踐問題;制度建設
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首次在黨的中央全會上專題研究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司法改革作為依法治國的重要部分已進入執政黨的主要政策議程,它的持續深入日益凸顯出法院的內部管理問題,審判管理因作為人民法院管理體系的核心而備受矚目。強化審判管理已是現代世界各國司法發展的必然與總體趨勢,也是深化司法改革的內在要求。
(一)行政邏輯的“越位”:審判權運行中的行政化
計劃經濟體制使我國早期建設形成了“總體性”的結構,在司法領域則表現為法院的“合一制”結構,法院內部管理呈現出行政化與高度集權化。如今,“合一制”隨著時代發展而逐步瓦解,但法院及司法不可能完全從“總體性”的框架中脫域,行政邏輯根深蒂固,行政因素在審判權的運行中呈現出內在性、自然而然的、合法化的現象。在外部表現上,法院在很大程度上受限于當地政府,化解糾紛需要政府的配合協助,正常運行依賴政府的財政支持。所以,辦案法官在處理涉及政府、巨額經濟案件時不得不權衡利弊,顧及司法外的因素。
在法院內部運行中,一方面,審級監督行政化使上下級法院的審級監督關系趨向于行政上的上下級的領導關系,違背了我國憲法關于“人民法院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的規定。案件請示匯報制度初衷在于解決疑難法律適用,但一審法院為了減少改判發回重審率以顯示業績,便將頻繁向上級法院請示以使案件結果直接體現上級法院意志,審判監督變成一種另類“行政命令”或者異化成社會學意義上的共謀。長久以來便形成一種路徑依賴與惡性循環,削弱了二審程序的監督職能,也嚴重影響了審級獨立。
(二)審判運行機制的錯位:資源配置的低效化
法院內部審判機構存在分工混亂與權力制衡現象。人民法院內部構造呈現出獨任法官、合議庭、審判委員會的審判層級體系,理論上,審判委員會是人民法院最高層級的審判組織。合議庭審理獨任法官無法審理的,審判委員會審理合議庭無法審理的,三者在程序上遞進、在功能上互補。但鑒于獨任法官、合議庭對于審判委員會審判意見的絕對服從,獨任法官、合議庭與審判委員會在審判實踐工作中的職責混亂造成了審判委員會的審判權過度膨脹。審判運行機制的混亂具體有以下表現:一是審判組織內部缺乏分工制衡。審判委員會與合議庭的功能混淆。審判委員會不論案件類型、審判內容一律獨攬,成為大多數案件的“終結者”,從而合議庭不能充分發揮基本審判組織的一般審判功能;獨任法官、合議庭在審判委員會參審的案件出現“審判分離”現象,審判委員會對合議庭的案件審查進行不必要或過度的干預,造成案件處理過程與結果的不確定性,嚴重影響了司法獨立。
(三)績效考核方式的功利化:案件評估的非理性傾向
審判活動作為一種高度智能化且包含廣泛政策與價值目標實現的活動,其公正性并非冷酷的數學計算與邏輯推理的結果,而是法官參與訴訟活動親身感受的社會責任、職業良知與道德感的激發。實踐中,考核績效方式呈現出“功利化”特點。法官審判過多重視指標排名,甚至為滿足表面指標制造虛假數據,嚴重影響其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和審判質量;質效評估依據的單一化使質效評估過程封閉化、評估結果內部化;由于案件質效水平和工作業績高取決于個案處理是否滿足既定指標,審判管理中心出現偏頗,審判管理的服務保障與宏觀調控功能流于形式;最為重要的是,審判的復雜的主客觀實際狀況顯然不可能僅用數據或指就實現標準確測量與充分評價。另一方面,對于能夠客觀測量的部分,案件評價指標體系不科學。司法效率被單純定義為辦案速度而枉顧司法職能的發揮,整體案件評價體系的建立存在指標選擇不合理、地方差異與個性要素考慮不夠、審級監督考核不足問題。
法院作為司法組織集審判與行政兩種屬性于一體,不同特點與規律的二元結構并存于法院。從法院內涵上看,審判管理以審判活動為中心,側重對法官及其他審判人員的管理。從其憲法定位來看,法院是審判機關,管理職能是附屬職能。德國法學家法布里認為法院管理者的作用是在保持司法機制在判決進程方面獨立性的前提之下提供管理專能來改進法院的效率與業績。可見,審判權是核心,審判管理權是保障;審判是第一位,管理是第二位,二者是主從關系。因此,審判管理的制度設計應充分考慮審判工作的實際運行機制與特點,并以裁判邏輯為指導尋求司法建設常識,在保障審判權絕對獨立的前提下發揮審判管理的主動性,最終實現審判權的強化與回歸。
(一)區分行政邏輯與司法邏輯,促進法院管理“去行政化”
一個合理的審判管理權與審判權的獨立運行并不矛盾,關鍵是讓審判管理權合理,過度、過分地審判管理權會影響審判權的正常運行。可見,審判權運行中的行政化現象實質上是審判權與審判管理權、裁判思維與行政思維的混淆問題。因此,解決審判管理中的行政化須明確區分行政邏輯與司法邏輯,理順審判權與審判管理權,而非是對審判管理權的直接否定與行政思維的完全剔除。即不能把“去行政化”等同于“去管理”,把“審判權獨立行使”片面化為“孤立”行使;而應以司法邏輯為導向履行審判職能,保證司法公正與獨立,以行政邏輯進行管理工作,通過技術手段提升法院績效。
在外部關系上,完善審判權力保障制度。明確法院作為獨立審判機關的憲法定位。中央統一管理各級法院的人財物,各級法院的支出由中央財政統一撥付,弱化地方法院地方化色彩以實現人事經費的自主獨立,進而保障司法獨立。
在內部運行中,應尊重憲法對于上下級法院間關系的定位,規范案件請示制度以消除上下級法院的行政關系以保障審級監督,如縮小下級法院向下級法院請示的范圍,規定原則上只能就法律適用問題請示。在審判管理中,以法官為本,實現法官管理方式由壓制性向柔性化的轉變,多采用“柔性激勵”,運用非強制性懲罰、非利益獎勵等方法以激發成員之間的內在工作動機,發揮其主導作用,尊重其獨立人格,強化其獨立審判意識,同時強化審判監督,實現與法官獨立辦案的銜接補充,確保審判獨立與權責一致。
(二)規范司法審判的運行機制,實現司法資源配置優化
法院應以相關法律法規為依據,以審判工作的實際運行特點與司法規律為基礎,以基本的審判模式為主導,明確法院內部各主體、各層級之間的地位與權力關系,從而科學分解審判實施權,健全以法院機構為主體的審判管理組織工作機制;并有效避免審判管理內部的單向管理,堅持各司法審判組織內部放權與監督的統一,最終實現審判權內部運行中的分工協調與權力制衡。
同時,必須實現司法人力資源的優化組合。增加司法人力資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案多人少”的現實矛盾,但人員編制的過度增加不僅加重機構運行成本、影響了司法效率,而且會因降低當事人的司法成本引發更多邊際性糾紛;最重要的是,法院要求增加資源投入不太現實。中央財政難以支撐全國法院的司法經費,對基層法院而言更是杯水車薪;以擴大司法收益為目的而任意擴展司法職能會沖擊現行的憲法制度安排,改變司法職能的本質屬性。所以,在現有的司法資源基礎上進行司法資源的優化配置是案件管理改革重點與可行性路徑。
在具體配置方法上,從法院審判工作大局出發,根據同級別法院的不同特點和工作重點,使資源整體向中基層法院做傾斜;具體人員配置與案件類型、復雜程度等實際需要相適應,兼顧地方法院審級、人員、案件、編制等實際情況,實現各應所需、各適其力。以法官員額制為例,則應設置案件權重系數,精確測算法官辦案飽和工作量,科學確定員額比例;完善法官懲戒委員會工作章程和懲戒工作實施細則以細化退出員額的條件、標準和程序,將退出機制與公平公正地增補遴選機制有效銜接,形成制度化、長效化的法官員額動態調節機制。進而從整體上實現司法人力資源的優化配置。
(三)績效考核的科學化
首先,摒棄“唯數據”論,由以考核排名為主導的控制型管理模式向總結經驗為內容的服務指導型管理模式轉變。創建民主化、多元化、開放化的評估機制,避免唯數據的單一化評價。引入專業機構評鑒、同僚評議、當事人等外部評鑒,兼顧對庭審、文書、作風的綜合考核,從而實現審判結果與過程的并重、數據與柔性評價的結合、法院主導兼社會參與的全面客觀評價。糾正對數據統計的功能認識。審判管理本質是為審判工作服務,審判是創造性的活動,不是機械化的流水線作業,從嚴管理能確保其維持在一個較佳水準,卻很難使其達到前述生產社會正當性的高度。數據的統計分析應著重總結經驗以發揮審判管理的宏觀指導職能,從而保障審判權的有序運行。
審判管理改革是個逐步探索和漸進的過程,任重而道遠。當前我國審判管理改革處于初級探索階段,過多依賴于經驗積累,所以,審判改革在適應市場經濟形勢的發展與需求的同時,要穩步推進審判管理的理論創新、改革實踐與制度建設,切不可操之過急。正如我國臺灣地區學者吳經熊先生曾言:“立法本不必問淵源之所自,只要問是否適合我們的民族性”。如此,方能有效推進我國審判管理改革,進而提高審判質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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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1.14
A
1008-4428(2017)08-142-02
王晟瑤,江蘇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法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