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琰娜,江蘇融暢律師事務所
公司法中人格混同情形的法律適用
文/張琰娜,江蘇融暢律師事務所
我國《公司法》第三條規定“公司是企業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享有法人財產權。公司以其全部財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確認了“有限責任”的基礎。但反之也可以論述成“公司和股東徹底分離是公司取得法人獨立資格的前提,也是股東有限責任原則的基礎。一旦財產無法區分,喪失獨立人格時,就喪失了獨立承擔責任的基礎。”
而公司法規定及實踐中對于公司人格混同的情形是另有展開的。該不獨立的情形大致分為兩種,一類是公司與公司之間,即關聯公司之間財產混同引發的法律后果;另一類是公司與股東之間的財產混同,而后者的混同情形中,一人公司與一般公司的混同所引發的實務案件中舉證責任則又有不同。
這種情況在法律規定中并沒有直接的規定。在公司法范疇中,對于人格混同引用的最多的是《公司法》二十條第三款“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根據條款,該規定協調的是公司與股東之間的混同,但是并未協調關聯公司之間混同的關系。但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第15號指導案例,“徐工集團工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訴成都川交工貿有限責任公司等合同糾紛案”的發布,確定了“關聯公司人格混同,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的,其行為與危害結果與《公司法》第20條第3款規定的情形相當,所以關聯公司相互之間對外部債務應當承擔連帶責任。”
這是對于《公司法》中人格混同情形的引申。而關于《公司法》20條第3款的適用,或是將其回歸到股東與公司的混同關系中更清晰。
關于《公司法》20條第3款的適用。首先,股東應存在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的不當行為。其次,應有“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后果。兩者缺其一,都不得要求股東與公司承擔連帶責任。實踐中,對于行為要件的取證,其實存在難度。公司與股東之間的關系存在相當的隱秘性,對于交易對方來說是難以知曉其中關聯的,所以即便能從表面上看出混同跡象,也無法做出確實的舉證來支持主張。
故公司及股東的對立方所發起的要求對方因人格混同承擔連帶責任的訴訟案件中,很可能因為舉證不能到位而敗訴。
與此相反的是,在一人公司的相關訴訟中。根據《公司法》第63條的規定:“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不能證明公司財產獨立于股東自己的財產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法院可引用該條款直接在訴訟中作為舉證責任分配和審判的依據。也就是說,只要是一人公司所遇案件,對方都可以將出資人作為被告捆綁其中,且除了基本的工商資料,無需就此連帶責任承擔任何的舉證責任。且在實踐中,規則的窮盡甚至引入到了夫妻股東及父子股東的公司中,通過理論推導認為,在此關系中的出資是屬共同財產,出資體仍是單一的,實質仍是一人公司。若未在設立時向公司登記管理部門提交分割財產證明,則仍應適用《公司法》六十三條。
而在出資人而言,必須通過相應的舉證摘除自己的關系。實踐中,對于“公司財產獨立于股東自己的財產”的證明,最關鍵的證據是審計報告。但一則,一人公司一般規模較小,并不具備做出年度性審計報告的條件。另則,法院甚至不接受普通的審計報告,而必須就公司與出資人之間是否存在財產混同做出專項審計,得出明確結論才可認定為舉證到位。
而根據上述情況,作為一人公司的股東,必須常備此類專項審計報告才能保得自己免受訟累。無疑是平添一種經營負擔。
相比上述一般公司中股東與公司的混同舉證,難度上有天壤之別。揣摩該種制度的設立初衷,一人公司股東受監督較小,財產容易與公司混同。但實踐中,并不是兩個以上股東的一般公司就能通過人數來規避掉這種情形,在大小股東比例分配懸殊的情況下,同樣難以達到相互牽制和監督的作用。可見公司資產的獨立根本在于制度設置而非股東人數。以此劃分界限,完全可以增加一個末微股東輕松避免,有悖于立法初衷。
另外,《公司法》63條不僅將舉證責任倒置,且跳過了《公司法》20條中對于公司人格混同另一項要素的審查,即“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若混同本身和債權人的主張并無關聯性,是否仍要股東與公司承擔連帶責任呢?按照63條直白的規定,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相較一人公司與一般性公司主體區別下舉證責任及適用條件的懸殊,使得實踐案件中當事人無法信服于此。
在股東與公司共同承擔連帶責任的情況中,“抽逃出資”也屬其一。《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第二十條規定“當事人之間對是否已履行出資義務發生爭議,原告提供對股東履行出資義務產生合理懷疑證據的,被告股東應當就其已履行出資義務承擔”。在此規定中,被告方承擔舉證責任的前提是原告應提供產生合理懷疑的依據。如此,即解決了原告對被告方內部出資情況舉證的困難,但又不至于使得被告方落入完全被動,在任何情況下都需“自證清白”的境地。
所以,筆者認為,在一人公司股東被要求承擔連帶責任的案件中,也可參照此規范進行操作,需原告方對一人公司的人格混同進行基本舉證,使得法庭同樣與其產生混同的合理懷疑,再將“財產獨立”的證明責任交給公司。比如,在公司交易中,用了股東個人賬戶等情形。
如此,使得一人公司股東不用動輒落入舉證倒置的被動狀態。也為案件的實踐操作避免繁復的成本。筆者所遇一則一人公司案件,標的不足三萬元,原告方將股東作為被告要求與公司承擔連帶責任。則依據現行法,公司不得不申請進行專項審計,耗時耗財力。但對于所訴金額的承擔又確實心有不甘。多增負累。
綜上,在目前《公司法》六十三條尚未適用成風的情形下,已能預見一人公司股東在訴訟中的被動和伴隨而來的連帶責任的巨大壓力。非常不利于一人公司制度的良性發展。希望后期實踐中能予以調適,結合實踐進行舉證分配。使得此類案件有更合理的審理方式。
【1】指導案例15號:徐工集團工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訴成都川交工貿有限責任公司等買賣合同糾紛案
【2】王軍:《人格混同與法人獨立地位之否認》,載《北方法學》2015年第4期
【3】劉雅倩:《論一人公司法人人格否認的法律適用》,載《山東審判》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