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彧之
古人認為不同類別的書適合在不同時間閱讀,以下是一種很廣的說法:
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
這是清代文學家張潮在《幽夢影》中說的。大概冬天室外寒冷,只宜在室內活動,身心既無外物的干擾,最適合集中精力研讀儒家經典;夏天白晝長,可以說讀書的時間在一年四季中是最充裕的,而歷史事件往往因果復雜,最需要費時梳理,因此夏天適合讀史;秋天適合讀諸子,筆者頗為費解,如果強做解釋的話,經書與子書都是反映古人思想的作品,但兩者又有不同,正如冬天和秋天的景致不一,讀書的興致自然也是有分別的,經書與子書也該在不同季節閱讀;春天適合讀諸集就好解釋多了,春天是萬物勃發、生機盎然的季節,我們的情思是細膩而浪漫的,最適合閱讀那些充滿想象力的文學作品了。
將四部與四季聯系在一起不失為一個有趣的想法。我們都知道中國古代的書籍可以分為經、史、子、集四部,其實在四部分類法誕生之前,古人曾將書籍分為六類。這就要從西漢的劉向、劉歆父子講起了。公元前26年,劉向受命整理宮中藏書,每整理完一種書,他就要將其內容寫成一個提要,這樣方便沒有讀過這本書的人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知道它講了些什么。劉向沒有完成整理宮中藏書的事業,于是他的兒子劉歆子承父業,劉歆寫成了一部叫《七略》的書,這是中國最早的目錄學著作。
四部分類法產生于魏晉時代,是影響最為久遠的中國圖書分類法。西晉時一位叫荀勖的學者撰寫了一本目錄學著作——《中經新簿》,它是在三國時期魏國人鄭默所寫的《中經》的基礎上寫成的。荀勖將書籍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大體上與我們今天所說的經、子、史、集四部相同,不同的是后世將史部書籍的次序提前了。到唐人編纂的《隋書·經籍志》時,四部的順序已經是我們今天熟知的順序了。應當注意的是,《隋書·經籍志》在四部之后附有道經、佛經兩類書籍的分類與介紹,道經與佛經各成獨立的體系,自有其相應的分類方法。
四部分類法誕生之后,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四部之下的分類,隨著知識的增長、書籍的增多,也有相應的改變。例如《隋書·經籍志》中史部之下分為十三類,到乾隆時代編修《四庫全書》時,史部之下的書籍分為十五類,并且與《隋書·經籍志》相比,增加了一些類別的同時,也撤銷了一些類別。關于增加與撤銷的情況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其實圖書分類的變動是學術發展的反映,可不是心血來潮想改就改的。
這里只說關于《四庫全書》的一件趣事。如果您去中國典籍博物館參觀過的話,或許見到過《四庫全書》四種不同顏色的封面:經部的封面是淡綠色的,史部的封面是紅色的,子部的封面是藍色的,集部的封面是灰色的。《四庫全書》成書后收藏在不同地點,文淵閣收藏的《四庫全書》各部封面顏色如上所述,而其他地點收藏的《四庫全書》各部封面顏色又與之有一些差異。
《四庫全書》卷帙浩繁,用不同顏色裝飾不同書籍,當然首先是為了方便查找,可是究竟用什么顏色卻大有講究。乾隆曾寫詩提到過應給各部書籍封面采用不同的顏色:“經誠元矣標以青,史則亨哉赤之類,子肖秋收白也宜,集乃冬藏黑其位。”乾隆將四部與四季對應起來,再將四季與四色對應起來,如此便選出了青赤白黑這四種顏色:經部為四部之首,正如春季是四季之首,而古人認為與春季對應的顏色是青色;史部是四部中分類最多的一部,其典籍之盛,正如火一樣旺盛,因此該用紅色;諸子百家的著作都收藏在子部中,恰似秋季收獲果實一樣,而與秋季對應的顏色是白色;詩詞歌賦等文學作品都收藏在集部中,與冬藏好有一比,而與冬季對應的顏色是黑色。這種模擬有頗多可疑之處,而《四庫全書》封面顏色也沒有嚴格按照乾隆的上述說法,比如文淵閣收藏的《四庫全書》,子部用的是藍色而非白色。
記得念大學的時候,老師曾善意提醒,如果能在四年之內集中精力通讀一經一史,則學力必大有長進,妄圖四年之內讀完十三經或者二十四史只是貪多嚼不爛,反而更生迷惑。當時計劃經則讀《詩經》,史則讀《史記》,可惜未能完成。古人關于何時讀經何時讀史也有一些講究,曾國藩寫給諸弟的家書說:
“九弟歸去之后,予定剛日讀經、柔日讀史之法。讀經常懶散不沉著。讀《后漢書》,現已丹筆點過八本,雖全不記憶,而較之去年讀《前漢書》,領會較深。”
所謂“剛日讀經、柔日讀史”,有人解釋成奇數日子讀經、偶數日子讀史,未免有些死板了。或許應當如此解釋,當我們心神壯健時,宜集中精力,攻讀儒家經典,體悟圣賢之道;當我們心神柔和時,宜閱覽史冊,隨歷史的因果,遍覽古之得失。
無論是讀史宜夏還是剛日讀經的說法,它將人的活動與天地萬物聯系在一起,體現了古人天人合一的觀念。
(郝巧鳳摘自《中國紀檢監察報》2017年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