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
花開半夏,又黃昏,臨窗而立,賈鵬芳的二胡曲《睡蓮》低低地循環播放。音符如水輕柔,緩緩流淌在心田。喜歡這樣的時候,一杯茶,一首曲,一個人,一本書,做無用之事,遣有涯之生。鄰居院子里的一池睡蓮欲綻還休,靜靜地臥在水面上。偶爾,碧綠的圓盤上,有幾滴晶瑩的水珠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來,一翻身,滾落池里,你看它們,多么小心,多么害羞,輕手輕腳,生怕發出的一點點聲響,驚擾了蓮心。
“不喜春中花語處,獨守孤寂云水間。”說的正是眼前的蓮。素來,低調潔凈的蓮,她的身段是低的,即便在水中央寫盡華麗一生,也是洗盡鉛華的恬淡安然。心不染塵埃,質本潔來去。靜于一隅,看著絢爛夏花紛紛涌上夏天的舞臺,爭相怒放,蓮且從容。最美好的靈魂留給最懂得的人,最為值得。
最懂她的,千年以前的宋人周敦頤是也。造訪東林寺時,正值夏末,寺內池塘里蓮花盛開,清香悠遠,他詩興大發:“佛愛吾亦愛,清香蝶不偷。一般輕意味,不上美人頭。”彼時的蓮花生于池內,也悄然在周敦頤的心里發了芽。回去后,他讓人新挖了一口池塘,全部種植荷花,取名“愛蓮池”。每每閑暇之余,或獨自一人,或邀約好友會于池畔賞花品茶。身居官場的周敦頤,不媚俗,不貪慕,不追名,不逐利。以病辭官后,重回廬山,在蓮花峰下,建了“濂溪書院”。書院四周別無其他花草,蓮塘相連,遍種蓮花。他還在書院內建了一座“愛蓮堂”,堂前鑿有一池,里面種滿蓮花,取名“蓮池”。千古名篇《愛蓮說》便是寫于此地此時。“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此一句,更是流芳千古。
去年夏天,酷暑難敵,有幸尋得鼓山寺旁的一處小四合院。推開虛掩的大門,瞬間,一股幽靜清涼之意撲面而來,蔥蘢的竹林棵棵枝干挺拔,竹葉翠綠,亭亭如蓋,荷池里的蓮花在竹林濃蔭的庇佑之下,自得自在。荷葉的清雅,荷花的淡香,沁入寸寸肌膚。那一刻,我仿若池里一尾紅魚,游動在綠的葉,粉的花之間,尺水興波,搖曳生姿。鋼筋水泥的叢林外,得有這樣一處風景,耳清目明,心泊塵外,禪意悠悠。
應詩友之約,和小城里知名的琴簫老師齊聚于寺內方丈堂前的空地,舉辦了一場名曰“一念花開”的雅集。暮色四合,檐下蓮花燈漸次亮起,古琴幽遠,洞簫低沉,詩人們用各自的聲音把一行行詩句擦得雪亮。亮光映紅了小池里蓮花的臉;半彎新月淺淺笑,眉彎彎;就連樹上的小鳥也舒展了眉頭,叫聲里少了聒噪,多了一份禪意。一念悄然,花開而成。是豁然,是抵達。
桌上擺放的,是早市里買來的半籃蓮蓬。蓮蓬如小傘,一身碧綠,細指輕剝,飽滿的蓮子翠碧如玉,去綠皮,白嫩的蓮子肉甜潤可口。最后直抵舌尖的,是蓮心。蓮的心,我懂。藏在最深處,坐看云起時。小心取出蓮心,陽臺上風干,藏于密封的瓶中。生活的洪流里疼痛難耐時,泡上一杯蓮子茶,小軒窗,鬢微霜,把生活的滋味慢慢品嘗。
(從容摘自《合肥日報》2017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