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春的小殘片

張鳴

紙質(zhì)的情書

在我還小的時候，總是收到一個人的信，每周一封，藏在桌洞固定的角落里。干干凈凈的信箋，就好像他純凈溫暖的笑臉。信的第一句話千年不變——見字如面。他明明就坐在我前排的左邊的左邊，但這四個字，讓我有種跨越生死輪回萬水千山的慨然。

明星貼紙

那時候流行明星貼紙，我為了跟同學(xué)換一張趙雅芝的貼紙，給他寫了兩個禮拜的作業(yè);為了湊錢買一張小虎隊的貼紙，省了三天的早飯錢……

現(xiàn)在幾乎沒有人玩貼紙了，我們無須再為某個人做個歌本，貼滿他的照片，抄滿他的歌詞，因為在官網(wǎng)上可以隨時搜到他的一切，我們無須再花太多時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打探他的最新消息，因為媒體會把他變得比你的鄰居更熟識。

圖書館的老時光

大學(xué)時自習(xí)，圖書館是占座位最搶手的地方。每天早上都有一群人，如800米賽跑前那般，蓄勢待發(fā)地等候在圖書館門前，只待門一開，就像潮水般涌進(jìn)去，沖到自己喜歡的那個角落，坐下。

陽光下飛揚(yáng)的塵埃，空氣里彌漫著的故紙堆的氣味，還有圖書館阿姨的藍(lán)色工作服和瓶底眼鏡，都是我想念的對象。我想念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走動時的敬畏肅穆，想念在千萬本書中偶遇好書的欣喜，想念在圖書的空隙中瞥見心儀的人時的悸動慌亂。

千紙鶴

那時候，我暗戀他，而他正全力追求我那漂亮的同桌。那年我的同桌過生日，他想要送出很有意義的禮物，向我求助。我苦笑：“那你折千紙鶴吧，女孩都喜歡這個。”他說：“可是我不會折。”“我教你呀。”我裝作氣定神閑，事實上卻是早已心慌意亂。

我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氣，撕了一張紙，在他面前層層疊疊地折了起來。等我折完，他尷尬地笑笑：“還是不會。”我故作灑脫地把千紙鶴丟給他：“拿回去拆開研究研究吧。”

后來，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送了我同桌另外一樣禮物。幾個月后大掃除，我從他桌角的縫隙挖出了扭成麻花的千紙鶴，輕輕拆開，那上面有我匆忙中寫下的心意：“我喜歡你。”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拆開過。

17歲的單車

初中的時候，有個男孩子總是弄壞我的自行車，拔掉氣門芯，或者堵住鎖眼兒。放學(xué)后，他騎出兩步遠(yuǎn)，回頭看我在原地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那一刻，他的眼里竟有一種類似期盼的東西。直到看了那部叫做《情書》的電影，里面兩個藤井樹在夜幕里邊搖車燈邊對著英語卷子的答案，我才明白當(dāng)初有關(guān)單車的種種惡作劇隱藏著一個靦腆少年的情懷。

只是那個男孩或許到現(xiàn)在都未曾明白，為什么他破壞了那么多次，我就未曾想過換個讓他找不到的地方存車，為什么在單車罷工后，我寧愿走回家也不要讓別人載。那是因為，我也有如他一般的期盼，偷偷地希望有那么一次，他在弄壞我的車子之后，對我說：“上來吧，我載你回家！”

字條字條你慢慢飛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記得，那種字條大混戰(zhàn)的盛況。有時甚至可能只是“下課一起去上廁所吧”這種小事，也會成為課堂上漫天飛舞的字條中的一分子。作為中轉(zhuǎn)站的同學(xué)如果被老師盯得慌了神，有時也會不小心把給甲的紙條扔給了乙，于是就極可能出現(xiàn)“你真是個笨豬”和“謝謝夸獎”這種精彩對答。

暗戀

那個人16歲，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打一手漂亮的籃球。那一次籃球聯(lián)賽時，他在場上投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罰球，我在旁邊默默祈禱：老天呀，讓他投中吧，我愿意期中考試少考十分。

那個人成績不是很好，每次考試都要打小抄。那一次會考，就在他狼狽地發(fā)現(xiàn)，自己裝在外套里的小抄沒有帶進(jìn)考場時，一張寫滿答案的紙落在了他的桌腳邊。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作弊。當(dāng)然這一切，他都不知道。

后來那個人不再打籃球，滿嘴生意經(jīng)。后來的我也不再輕易為他人許愿，不再為他人冒險。

于是，我弄丟了那個小男孩，也遺失了最美好的暗戀。

（張秋偉摘自《閱讀與作文》2017年第6期）